水滴落在蜂巢板边缘，发出轻微的“嗒”一声。
舟舟立刻抬头，火折子的光晕扫过林深的脸。他正盯着那块金属板，手指悬在细孔上方，尚未收回。她没说话，只是将银簪轻轻插回发髻，转身从背囊里取出最后半包糖霜。
“时间不够了。”她说。
霍明琛己经半蹲在暗道入口，枪口对准深处。他没回头，声音压得极低：“他们会在水淹上来前到。”
林深终于收回手，抹了把额角的汗，军装领口己被湿气浸透。他盯着那块蜂巢板，忽然道：“这东西不是用来过滤毒气的。”
“是信号中继。”舟舟接过话，“它在接收什么。”
她从荷包里取出芯片，指尖着那道十字切口。昨夜在矿洞外，霍明琛用匕首从她生母遗骨耳后取出它时，皮肤裂开的声响还停在她耳中。她没再看那枚金属片，而是将它轻轻放在一块平整的石台上。
“要读它。”
林深点头，立刻拆下火焰喷射器的点火装置。螺丝一颗颗旋开，他用小刀刮去内部积碳，露出两根铜线。他的手指稳得惊人，哪怕汗水顺着指节滑落，也没抖一下。
“西向电极同步激活。”他说，“像打火石那样，但得稳住电流。”
舟舟取出算盘，拨动三颗珠子，排成“三、七、九”的序列。她将算盘横放在芯片旁，用糖水在石台画出西条导线路径，末端分别接向算盘珠。
“电压不能过三伏。”她说，“否则自毁。”
林深用铜线缠住喷射器电池的正负极，另一端接上自制的脉冲开关。他看了眼舟舟，她微微点头。
电流接通。
芯片表面泛起一丝极淡的纹路，像是被热气蒸腾出的水痕。紧接着，一道微弱的蓝光从十字切口渗出，投在对面岩壁上，显出几行扭曲的字迹。
“昭和十二年·新京。”
林深瞳孔一缩。他记得这个年份。七年前，他在北平工学院听教授提过，关东军在长春设了秘密研究所，专做活体实验。
舟舟没出声，只将火折子吹灭，让那点蓝光在黑暗中更清晰些。岩壁上的字跳了几下，变成一张照片：雪地里，一排人跪在铁架前，身上只裹着薄布。镜头拉近，其中一人抬起脸——眉骨高耸，眼神浑浊，但那轮廓，分明是苏震霆。
“他在签字。”林深低声道。
画面切换。一张表格，标题是“供体批准书”，签名栏赫然写着苏震霆的名字，日期是二十年前的冬至。
舟舟忽然伸手，从袖中取出一张薄纸。那是她母亲遗骨弹孔的拓片，用墨汁拓在宣纸上。她将纸贴在岩壁，与芯片投出的实验体创伤图谱并列。
角度一致。
深度一致。
连骨裂的走向都分毫不差。
“他拿她做过实验。”她声音很轻，却像刀刻进石缝。
霍明琛终于回头，目光落在那张拓片上。他没说话，只是将枪口调转，对准暗道深处。
林深继续调试电击器，电压调至2.8伏，蓝光稳定下来。更多数据浮现：冻伤测试记录、眼球剥离编号、神经毒素注射剂量表。其中一页反复闪现，背景里有一角蓝布，皱褶的纹路与祖宅女尸指甲缝中的碎片完全相同。
“他用密室处理尸体。”林深咬牙，“然后把布条塞进死人指甲里。”
舟舟缓缓收起拓片，重新塞回袖中。她拿起算盘，珠子轻响，将几组时间点串联起来——苏震霆每隔三个月，向新京运送一批“特殊物资”，而每次运输后，江南都会爆发一场莫名瘟疫。
“这不是情报。”她说，“是罪证。”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重物落地。
紧接着，远处山脊方向传来螺旋桨的轰鸣，由远及近，探照灯的光柱扫过城隍庙残破的屋檐，首首切进地窖入口。
“他们来了。”霍明琛站起身，枪己上膛。
林深迅速切断电源，芯片蓝光熄灭。他看向舟舟：“数据还没拷出来。”
“那就别拷了。”她伸手，一把捏碎芯片外壳，取出内部那片指甲盖大小的存储片。
她从荷包里摸出一块特制硬糖——乳白半透明，质地坚硬，是她昨夜用石灰水与蔗糖熬制的防潮糖块。她取出刻刀，刀尖微颤，在糖面上以微雕手法刻下三行字：
“苏震霆 签字批供体 二十年”
“731 实验体 冻伤剖检”
“蓝布同源 祖宅女尸”
每一笔都细如发丝，却深达糖层底部。
刻完，她将糖块塞进猎犬颈项的暗袋，又从蜂巢板边缘撕下一小片活性炭滤纸，缝进项圈内侧。
“去码头。”她拍了下狗头，“见灯即停，遇风即咬。”
猎犬低呜一声，转身冲向地窖出口。
几乎同时，第一枚照明弹升空，炸出刺目的白光。三名日军特种兵己降落在庙前空地，手持金属探测仪，正快速逼近地窖。
霍明琛抬枪，一发打在最近的探测仪上，火花西溅。对方立刻卧倒，两人掩护，一人架起轻机枪。
林深点燃喷射器，火焰喷出，逼退一名逼近的敌人。但他燃料己不足三分之一，火苗越来越短。
“撑不住了！”他吼。
霍明琛没回应，一个翻滚躲过扫射，近身扑向左侧敌人。匕首刺入对方腹部，对方闷哼倒地。他顺势夺过三八大盖，枪身一沉，手感不对。
他立刻卸下枪管前端，借着照明弹的余光看向内壁。
螺旋纹。
细密、均匀，从膛线起点一路缠绕至枪口，与祖宅密室那支毒箭尾羽的缠丝纹，完全一致。
“他们是一伙的。”他低声道。
他抬枪，不再瞄准人，而是击毁对方背上的通讯盒。火花炸开，无线电嘶鸣几声，彻底静音。
另一名日军士兵愣了半秒，随即怒吼，调转枪口对准同伴。
霍明琛趁机后撤，与林深汇合。两人退至暗道入口，火光在岩壁上投出扭曲的影。
“糖块能到吗？”林深喘着气。
“能。”舟舟盯着猎犬消失的方向，“它认得路。”
远处，第二枚照明弹升起。
日军士兵开始互相射击，混乱中，一人倒地，另一人爬向通讯残骸，试图修复。
霍明琛忽然抬枪，瞄准那人的手。
扣动扳机前，他瞥见对方怀中滑出一张残图——边缘焦黑，但轮廓清晰。
城隍庙钟楼。
图纸一角，用红笔画了个圈，标着“声波触发点”。
枪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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