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闭合的闷响还在耳膜上震颤，舟舟的手指从算盘上滑落，指尖沾着油渍的怀表静静躺在荷包里。她没再看它，而是转身，将背靠在冰冷的石壁上，一言不发地扫视洞内。
火把一支支点燃，光晕由点连成线，照亮了这条深埋地底的通道。人群挤在狭窄的阶梯下方，咳嗽声此起彼伏，有人抱着孩子蜷缩在墙角，有人扶着额头低声呻吟。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腥味，像是铁锈混着腐烂的草药，又夹着一丝甜腻的酸气。
舟舟蹲下身，从荷包里倒出一点残存的糖水，滴在石壁渗出的绿色黏液上。液体微微起泡，泛出细小的白烟。
“是酸性毒液残留。”她站起身，声音不高，却穿透了嘈杂，“石灰封堵所有渗口，三步一岗，别让百姓靠近墙边。”
霍明琛靠在卫兵肩上，左臂的布条还在渗血。他抬眼看向舟舟，点了点头。卫队立刻行动起来，抬着石灰桶沿墙推进。林深默默走过去，从火把上拆下一段金属支架，又掏出怀表里那块泛着微光的夜光盘，用布条紧紧缠在支架顶端。
“火把烧得太快，氧气撑不了太久。”他说，声音低沉，“得找出口。”
主通道向前延伸，很快被一堆坍塌的碎石堵死。碎石后露出半扇铁门，锈迹斑斑，门缝上刻着“731-丙”三个数字，字迹歪斜，像是用刀尖硬生生剜进去的。
霍明琛挥手，卫兵开始清理碎石。舟舟取出算盘，指尖拨动珠子，测算着上方岩层的承重角度。她每报一个数字，清理动作就随之调整，避开几处松动的支撑点。
“再往左半尺，轻撬。”她说。
一声闷响，最后几块石头滚落，铁门缓缓外倾，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火把举了进去。
一间狭长的房间展现在眼前。中央是一张倾斜的金属台，边缘布满暗褐色的污渍。西周墙壁上，玻璃罐林立，罐中漂浮着无法辨认的组织，液体早己浑浊。墙面上密布弹孔，深浅不一，像是某种测试留下的痕迹。
舟舟走近手术台，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好的草图——霍明琛昨夜根据遗骨伤痕手绘的弹道分布图。她将草图贴在墙上，比对弹孔的位置、角度、深度。
“完全吻合。”她低声说，“每一处贯穿点，都和母亲身上的伤一致。”
霍明琛盯着那张图，拳头慢慢攥紧。
“这里就是行凶地。”舟舟收起图纸，“苏震霆不是单独作案。他和731的人共用这个实验室。”
林深举着改装后的光源走近，那夜光盘在黑暗中泛出微弱的蓝光。他蹲下身，将光源贴近地面。
青砖上，一道断续的荧光箭头缓缓浮现，像是被人用极细的笔刷过，又刻意抹去大半。箭头指向东南侧一扇窄门，门框低矮，几乎被尘土掩埋。
“是人为标记。”林深说，“荧光粉被二次涂抹掩盖过，但边缘有划痕，像是鞋底蹭过。”
他抬头，目光落在苏念慈脚边。
她的布鞋底沾着一层薄灰，但边缘的荧光格外明亮，像是反复踩踏过同一位置。
舟舟走过去，轻轻扶住苏念慈的肩膀：“你还记得这里吗？”
苏念慈眼神恍惚，摇了摇头，又忽然点头：“我……做过一个梦。黑暗，滴水声，有人在墙上刻字……我伸手去摸，指尖发烫。”
她话音未落，突然弯腰呕吐，一口泛着绿沫的液体溅在地上，指甲缝里渗出同样的黏液，滴落在砖面，发出轻微的“滋”声。
人群瞬间后退，有人低喊：“她中毒了！别靠近！”
“都别动。”舟舟挡在苏念慈面前，从荷包取出一小片玻璃，刮下她指甲缝的液体，又从墙边取了一滴渗出的毒液，两两对照。
“毒素成分一致，但载体不同。”她眯眼细看，“墙上的毒是外敷残留，她体内的，是长期吸入积累的慢性中毒。”
她转向苏念慈：“你被关过密道下面？”
苏念慈颤抖着点头：“在青楼地窖……他们把我关在下面三个月。每天半夜，墙会渗出绿色的水，我躲不开……后来，我开始做梦，梦见有人在墙上写字，箭头，数字，我记不清……”
林深蹲下检查她的衣袋，忽然抽出半片布料——边缘焦黑，质地粗糙，与祖宅女尸指甲缝中发现的蓝布完全相同。
“她去过祖宅密室。”林深声音低沉，“时间，应该就在换女事件前后。”
霍明琛盯着那块布，脸色铁青：“苏震霆把她当试验品？还是……人质？”
“都不是。”舟舟看着苏念慈，“她是被用来测试毒气扩散路径的活体标记。她走过的地方，毒素会残留更久，荧光反应更强。所以她的脚印，成了谜宫的钥匙。”
林深举起紫外线光源，再次扫过地面。荧光箭头在苏念慈刚才站立的位置最为清晰，像是被某种生物信号激活。
“我们得跟着她走。”他说。
舟舟点头，扶起苏念慈：“你能撑住吗？”
苏念慈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只要……能离开这里。”
一行人沿荧光箭头前行，通道逐渐变窄，空气越发沉闷。火把的光焰开始摇曳，呼吸变得吃力。林深的紫外线灯成了唯一的指引，光束扫过地面，箭头断断续续，像是被时间抹去的密码。
转过一个弯，前方出现三岔路口。荧光箭头在此分叉，一支指向左，一支指向右，第三支几乎不可见，首指正前方一堵石墙。
“墙是假的。”舟舟伸手摸了摸，指尖传来细微的缝隙，“后面有空腔。”
霍明琛示意卫兵后退，亲自上前推了推石壁。纹丝不动。
“机关不在正面。”林深蹲下，用光源照向地面。在正前方箭头的终点，青砖上有一道极细的刻痕，呈“T”字形。
“踩上去试试。”他说。
苏念慈迟疑了一下，抬起脚，轻轻踩下。
“咔。”
一声轻响，石墙横向滑开，露出一条向下的阶梯，阶梯尽头，隐约传来风声。
舟舟正要迈步，忽然察觉不对。
她低头看向算盘。
最末一珠，又动了一下。
她没碰它，风也没有。
她缓缓将算盘从袖中抽出，倒转过来，轻轻一抖。
珠子落下，静止。
她再抖。
珠子弹起，发出“嗒”的一声。
她盯着那颗珠子，忽然意识到什么。
“这算盘……沾过荧光粉。”
她举起算盘，在林深的紫外线灯下照了照。珠子边缘，泛着极淡的蓝光。
“不是我们跟着标记走。”她低声说，“是标记，一首在跟着我们。”
霍明琛皱眉：“什么意思？”
“苏念慈的脚印留下荧光，但我们走过的路，算盘也沾上了。可它刚才自己动了。”舟舟盯着那颗珠子，“除非……它不是被碰的。”
她缓缓抬起算盘，对准阶梯入口。
珠子静止。
她又抖了一下。
“嗒。”
珠子弹起。
她再抖。
“嗒。”
珠子再次弹起。
可这次，她的手根本没动。
她猛地抬头，看向阶梯深处。
风从下面吹上来，带着一股熟悉的甜腥味。
算盘最末一珠，又弹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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