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轰然合拢的刹那，舟舟的手指还停留在那块青铜残片上。指尖传来冰凉的刻痕触感，像铃铛碎裂的边缘。她猛地缩回手，转身扑向洞口铁栅——可眼前己是一片漆黑，只有远处传来人群杂乱的脚步声与孩童的啼哭。
“点灯！”她喊。
火折子接连亮起，映出祠堂地底入口的狭窄通道。百姓挤在台阶上，喘息声混着咳嗽，有人跌倒，立刻被旁人扶起。舟舟跃上供桌残基，抓起袖中算盘，借着微弱火光扫视门缝外的绿雾流动轨迹。风向偏东南，毒气正沿街巷低洼处爬行，原定西巷撤离路线己被吞没。
“改道东巷！”她拍板，“灯笼组前引，石灰撒布队跟上，敲锣的，喊清楚——跟算盘声走！”
清脆的珠响在混乱中炸开。嗒、嗒、嗒——三连击。人群一怔，随即有人应和着节奏迈步。一名老妇抱着孙儿踉跄前行，听见算盘又响两下，立刻停下。绿雾在她身后三步处翻涌，如活物般扑空。
舟舟立在高处，手指飞拨算珠，心算风速与扩散夹角。她忽然瞥见东巷口倒着一人，怀表从破衣兜滑落，表盖碎裂，齿轮停在三点十七分。她跳下石台，快步上前，将表塞进荷包。指尖沾了层薄油，她没擦，只将算盘翻了个面，继续指挥。
“二十七、二十八……齐了。”她报完最后一组人数，抬头望向祠堂台阶。绿雾己漫至石阶第三级，像湿苔缓缓攀爬。霍明琛带着卫队在洞口架起水枪，碱液从厨房运来，正往喷管里灌。水柱喷出，与毒雾相撞，腾起白烟，可雾流太密，碱水未及扩散便被压回。
“再加压！”霍明琛吼。
水枪手猛踩脚踏泵，水流增强，可钟楼方向忽然传来一声枪响。霍明琛肩头一震，整个人向前扑倒。他单膝跪地，抬手捂住左臂，血从指缝渗出。
舟舟瞳孔一缩。她没冲过去，反而抓起厨房送来的糖罐，掀盖倒进水枪喷口。糖液混着碱水喷出，在空中形成微黏的雾幕，延缓了毒气渗透速度。她迅速从荷包取出荧光粉，混入剩余糖水，用童子军信号镜对准日光，将糖液涂在镜面，反射出一束闪烁的黄绿光斑，打在对面钟楼窗棂上。
“呜——”她吹响特训哨音。
猎犬从人群后窜出，顺着光斑跃上钟楼外墙。砖缝间传来闷响，皮带断裂声，接着是重物坠地。片刻后，猎犬叼着半截皮带扣回来，内侧刻着“昭和六年制”。
林深接过皮带扣，眉头一沉。舟舟盯着钟楼窗口，低声说：“他们早就在城里布好了眼。”
火把陆续点燃，沿洞口摆成“←”形。油混了糖，燃得更稳，光路清晰。百姓陆续入洞，可仍有数十人滞留外阶。一名孩童突然挣脱母亲的手，哭喊着要找外婆。舟舟快步上前，一把将孩子抱起，轻拍后背。
“雾不怕，风会走，算盘响，贼人逃。”她低声唱，嗓音清亮。
孩子抽噎着，渐渐安静。舟舟继续拍着他的背，目光扫过人群。所有人都进了，除了一个拄拐的老兵，正扶着墙咳得厉害。她示意林深去扶，自己抱着孩子退向洞内。
就在这时，算盘最末一珠轻轻弹起，发出极轻的“嗒”声。
她低头看去。珠子还在晃。
风没动，人未碰。
她将算盘收回袖中，抱紧孩子，迈步进洞。
霍明琛被两名卫兵架着，手臂上的血己浸透布条。他咬牙不语，目光扫过洞口最后一段石阶。绿雾己漫至第五级，像有生命般贴地蔓延。
“堵门。”他嘶声下令。
石门开始缓缓闭合。舟舟站在内侧，望着那道逐渐收窄的缝隙。外面的世界正在被吞噬，街巷模糊，屋檐塌陷在雾中。她忽然抬手，摸了摸荷包里的怀表。
齿轮停在三点十七分。
三点十七分。
她猛地抬头：“三点钟方向，屋顶有动静！”
话音未落，一声枪响撕裂空气。
子弹击中石门边缘，碎石飞溅。霍明琛扑向她，将她压在身下。猎犬咆哮着冲出，顺着墙根疾奔。舟舟推开他，翻身爬起，抓起信号镜再次反射日光。
光斑打在对面屋顶瓦片上，一闪，再闪。
猎犬跃起，扑向屋脊。
一道黑影翻身滚落，怀表从衣兜甩出，砸在青瓦上，表盖崩开，齿轮依旧停在三点十七分。
舟舟盯着那表，指尖又触到荷包里的油渍。
同款机芯。
她张嘴欲喊，霍明琛却突然抬手，指向城西。
远处天际，三道黑影正贴着云层低飞，机翼下悬挂着桶状物。
“第二批。”他说。
舟舟抓起算盘，跃上台阶最高处。
“所有人，进洞到底！”她吼，“别停！别回头！”
石门轰然合拢。
最后一丝光消失前，她看见林深正蹲在洞口内侧，用炭笔在墙上画着什么。线条连成钟楼轮廓，窗框位置标着红点。
她走过去，蹲下。
“记下来。”她说，“每一个窗，每一扇门。”
林深点头，笔尖未停。
舟舟伸手摸了摸算盘。珠子静止。
她忽然将算盘倒转，轻轻一抖。
最末一珠，又弹了一下。
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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