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下城警局的玻璃门被推开时，风雪像一群受惊的幼兽猛地扑进来，卷着细碎的冰碴打在颜微的脚踝上。她下意识地收紧裙摆，指尖的Tiffany Atlas钢笔在《案件移交确认书》的签名栏悬了三秒，墨水滴在米黄色纸页上，洇出一个浅灰色的圆点——像极了沈墨十二年前在课堂笔记上画的止损点，精准得带着某种残酷的预见性。
金属长椅的凉意透过羊毛大衣渗进来，颜微数着审讯室方向传来的脚步声。第七步时，探员的皮鞋跟叩击地面的声音停在她面前：“颜女士？”男人的声音混着窗外救护车的鸣笛，像被风雪揉皱的报纸，“这是最后确认环节。作为‘墨微资本’联合创始人，您确定对沈墨先生的内幕交易行为毫不知情？”
颜微抬头时，审讯室的监控屏幕刚好切到沈墨的特写。他穿着那件深灰色羊绒大衣，是三年前他们在伦敦金匠广场买的，当时他笑着用指尖划过衣料：“对冲基金经理的外套要像波动率曲面一样平滑。”此刻大衣领口沾着雪粒，左侧口袋鼓鼓囊囊，露出半张泛黄的纸角——她认得那是2010年清华经管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复印件，边缘被反复折叠出菱形的纹路，像他惯用的技术分析图里的支撑位。
钢笔的玫瑰金雕花在掌心硌出红痕。这是沈墨去年送她的三十岁礼物，笔帽内侧刻着一行意大利文：“献给我的无风险套利”。那时他们刚完成对东南亚某航空公司的恶意收购，庆功宴上香槟塔倒塌时，他就是用这支笔在碎玻璃上写下收购溢价公式。此刻笔身的温度比她的指腹低三度，像他们之间早己冻结的空气。
“我只提供证据。”颜微的声音比预期的稳，钢笔终于落下。笔尖划破纸面时发出轻微的“嘶”声，签名的尾钩凌厉如刀——和她第一次在沈墨笔记本上看到自己侧影时，他笔尖突然用力的弧度惊人地相似。那本蓝色封皮的笔记本现在就躺在证物袋里，第七十三页的侧影旁边，他用红笔标注着“风险系数0.8”。
探员接过确认书的瞬间，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撞开。沈墨不知何时挣脱了手铐，西装袖口卷到肘部，露出小臂上那道在芝加哥交易所被金属门夹出的疤痕——2015年他们为了抢在美联储加息前平仓，在混乱中被安保推搡时留下的。“颜微！”他的声音裹着血沫，门牙在争执中磕掉了半颗，“你以为把我交出去就干净了？沪铜那笔单子是谁先发现异常的？”
玻璃门外的雪突然大了，把探员的呵斥声揉成一团模糊的白。颜微盯着他口袋里露出的录取通知书，突然想起2010年那个九月，他也是这样攥着原件站在清华校门口。洗旧的牛仔裤膝盖处磨出毛边，却把通知书护得比什么都紧，仿佛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看涨期权。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签名的尾钩上，突然意识到这个弧度和沈墨十二年前在黑板上修正Black-Scholes模型时的手势完全一致。那时他站在讲台上，阳光穿过窗户在他洗旧的牛仔裤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谁也没料到，这个纠正公式错误的少年，未来会用更精密的算法设计一场横跨太平洋的金融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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