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6月的上海，梅雨季的潮湿像层黏腻的薄膜，裹着苏州河畔的旧仓库。颜微踩着生锈的铁梯爬上二楼，指尖划过斑驳的红砖墙面，墙皮簌簌落下，在她的白衬衫上留下细碎的红痕——这是她和沈墨选中的“墨微资本”新址，一个能看见黄浦江轮廓的LOFT空间。
“这里改造成交易室，”她用粉笔画出个大圈，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落地窗朝南，早上的阳光刚好照在数据屏上。”她转身时，发尾扫过沈墨的肩膀，带起一阵淡淡的消毒水味——那是他去医院看望母亲时沾上的，也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属于“过去”的锚点。
沈墨的目光却没在仓库布局上停留。他的手机屏幕亮着，周慕阳发来的照片占据了整个画面：外滩壹号院的顶层复式，露台正对着陆家嘴的璀璨灯火。“周总说，”他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漫不经心，“如果我们把公司注册在他的商业园区，这房子可以按成本价卖给我们。”
颜微的粉笔画在半空顿住。成本价——这个词像根细小的刺，扎在她记忆里某个敏感的地方。她想起剑桥小酒馆撕碎的发票，想起那枚粉钻戒指的GIA证书，那些被“优惠”“赠送”包装起来的诱饵，最终都变成了套牢她的枷锁。
“我们说好要干干净净创业的。”她擦掉墙上的粉笔圈，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仓库租金每月8000，装修预算控制在20万，用我们的启动资金足够了。”
沈墨突然抓住她拿粉笔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皮肤渗进来，烫得她指尖发麻。“微微，”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某种疲惫的恳求，“这不是贪便宜，是资源整合。周慕阳在金融圈的人脉，能帮我们少走十年弯路。”
“弯路？”颜微猛地抽回手，粉笔在地上摔成两段，“还是捷径？”她的目光落在他手腕的百达翡丽上，表背的“ZBZH赠”刻字在仓库的阴影里若隐若现，“就像伦敦那枚戒指，也是‘资源整合’来的？”
沈墨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装修队的电锯声恰好在此时响起，尖锐的噪音撕破了两人间的沉默。他弯腰捡起粉笔头，在地上画了个潦草的笑脸：“别闹了，工人还在等着图纸。”
颜微看着他转身和包工头交涉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仓库大得可怕。阳光从破损的屋顶漏下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斑，像无数个未被填补的漏洞。她掏出手机，翻到父亲昨晚发来的微信：“周慕阳是周明远的堂兄，当年你祖父就是被他们联手挤出交易所的。”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瞳孔里，像块突然降温的金属。颜微走到仓库角落，那里堆着装修队刚运来的消防器材，其中一个银色喷头的角度有些诡异——它正对着计划中的交易桌位置，金属表面的反光里，隐约能看见个微型镜头的轮廓。
“这个喷头位置不对。”她指着那个装置，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装修细节，“应该往左边移三十公分，不然会挡住数据屏。”
穿蓝色工装的装修工眼神闪烁了一下，手里的扳手突然掉在地上：“哦…图纸上是这么标的，我回头改。”他弯腰捡扳手时，颜微瞥见他后腰别着的对讲机，机身贴着个极小的“Z”字贴纸——与沈墨风衣内衬的图腾一模一样。
沈墨突然走过来，手臂自然地搭在她肩上：“别对工人太苛刻，”他的拇指在她肩胛骨上轻轻，像在传递某种安抚的信号，“他们也不容易。”
颜微没有抬头。她的指尖在口袋里攥紧了手机，屏幕上父亲的微信还停留在那句“小心周家人的手段”。电锯声再次响起，掩盖了她心脏剧烈的跳动——原来有些监控，从创业的第一天就己就位，而她和沈墨，不过是周氏集团棋盘上，两个自以为掌握主动权的棋子。
傍晚离开仓库时，夕阳把黄浦江染成了金红色。沈墨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丝绒盒子：“忘了给你。”里面是枚银质胸针，刻着“墨微资本”的缩写，“设计师说，这是用旧仓库的钢筋融了重铸的。”
颜微接过胸针的瞬间，指尖触到金属背面的刻痕——不是设计师的签名，而是个模糊的“Z”字。她突然想起剑桥国王学院教堂的捐赠者名单，周慕阳的名字旁也有个同样的标记。
“很漂亮。”她把胸针别在衬衫上，笑容在夕阳里显得格外柔和，“我们的公司，就该用自己的钢筋。”
沈墨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没有接话。江风吹起他的衬衫下摆，露出腰间的手机——屏幕上，周慕阳的信息刚刚弹出：“喷头安装好了，记得晚上把交易模型发我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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