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然赶到坤宁宫时，气氛己经凝重到了极点。
马皇后斜倚在榻上，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暗红的血迹。朱标跪在榻前，紧紧握着母亲的手，眼圈通红。几个太医院的御医围着床榻，面如死灰，束手无策。
“怎么回事？”沈然急声问道。
一个小太监哭着说：“刚才娘娘还好好的，喝了口参汤，突然就剧烈咳嗽起来，然后就……就咳出了血！”
沈然上前，颤抖着手指搭上马皇后的脉搏。脉象急促而微弱，如同风中残烛，搏动散乱——这是心功能急剧恶化，甚至可能合并了肺淤血或肺栓塞的表现！
“快，取纸笔来！”沈然沉声道。
他一边快速书写药方，一边吩咐：“立刻取三七粉三钱，用温水化开，给娘娘灌下去！另外，准备人参五钱，麦冬五钱，五味子三钱，浓煎频服！”
三七有止血活血之效，人参、麦冬、五味子是著名的“生脉饮”，能益气养阴，固脱生津，是应对这种急危重症的急救之方。
周鹤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沈御医，皇后娘娘咳血，是凶兆啊……你这方子，能管用吗？”
沈然懒得理会他，亲自扶起马皇后，小心地将三七粉喂了下去。又让人将刚煎好的生脉饮，用小勺一点点喂入。
时间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盯着马皇后的脸色。
一刻钟后，马皇后的咳嗽渐渐平息，没有再咳血。她的呼吸虽然依旧微弱，但似乎平稳了一些。
沈然松了口气，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声通报：“皇上驾到！”
朱元璋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虑。当他看到榻上虚弱的马皇后和旁边暗红的血迹时，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怎么回事？！”朱元璋的声音如同惊雷，震得殿内所有人都跪倒在地。
“皇上息怒！”李安连忙上前，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补充道，“幸得沈御医及时救治，娘娘才止住了咳血……”
朱元璋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御医们，最后落在沈然身上，眼神冰冷：“沈然，皇后为何会突然咳血？你不是说她在好转吗？”
沈然心中一紧，连忙叩首：“回皇上，皇后娘娘积劳成疾，心阳不足，水饮内停，今日或许是情绪稍有波动，引发肺气上逆，损伤肺络，故而咳血。臣己用止血固脱之药，暂时稳住了病情，但……娘娘凤体依旧凶险，还需精心调养。”
“精心调养？”朱元璋冷哼一声，“若是皇后有任何差池，朕扒了你的皮！”
“臣万死不辞！”沈然额头贴地，不敢有丝毫辩解。
朱元璋走到榻前，看着马皇后苍白的脸，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柔情，声音也放低了许多：“妹子，感觉怎么样？”
马皇后缓缓睁开眼，看到朱元璋，虚弱地笑了笑：“重八……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胡说！怎么会没事！”朱元璋握住她的手，“你等着，朕一定让你好起来！”
他顿了顿，对李安道：“传朕旨意，沈然尽心侍奉皇后，赏白银千两，锦缎百匹！即日起，坤宁宫的所有用度，优先供应，任何人不得怠慢！”
沈然心中一怔，没想到朱元璋在盛怒之下，竟然还会赏赐他。这既是恩宠，也是沉甸甸的压力。
“谢皇上隆恩！”沈然叩首道。
朱元璋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御医们：“你们都给朕听好了，若是皇后的病有半分起色，朕重重有赏；若是有任何差池，太医院上下，一个都别想活！”
“臣等遵旨！”御医们吓得瑟瑟发抖。
朱元璋没有再多说，坐在榻边，静静地陪着马皇后，首到马皇后再次睡去，才起身离开。临走前，他深深地看了沈然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让沈然心中一阵发寒。
这场惊魂过后，沈然在坤宁宫的地位更加特殊了。朱元璋虽然对他依旧严苛，但也默认了他对马皇后的主治权。周鹤等人虽然依旧嫉妒，却不敢再轻易挑衅。
但沈然知道，这只是暂时的。马皇后的病，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引爆。而他，就站在这颗炸弹旁边，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更让他忧心的是，他发现，朱标的身体似乎也出现了一些问题。一次为朱标诊脉时，他察觉到朱标的脉象有些沉涩，似乎有肝郁化火、伤及阴血之兆。
“殿下近日是否时常感到头晕目眩，夜不能寐？”沈然低声问道。
朱标点了点头，苦笑：“是啊，父皇性情愈发急躁，朝中之事又多，夜里总是辗转反侧，难以安寝。”
沈然心中暗叹，朱标这是长期精神压力过大，加上忧思过度，导致的神经衰弱啊。在这个年代，这也是很难根治的顽疾。
“殿下，臣给您开一副疏肝解郁、养血安神的方子吧。”沈然道，“另外，您一定要尽量放宽心，国事再忙，也要保证休息，否则……身体会垮的。”
朱标叹了口气：“我知道了，多谢你，沈御医。”
沈然看着朱标疲惫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他能治疗身体的疾病，却无法改变朱标所处的环境，无法消除他心中的忧虑。
而他不知道的是，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这日，沈然收到了一份匿名的“礼物”——一盒精致的燕窝，还有一张字条，上面只写了两个字：“安好。”
沈然看着这份礼物，心中警铃大作。他知道，这绝非普通的馈赠，而是某种试探，甚至是拉拢。在这个敏感的时期，任何不明来源的示好，都可能带来杀身之祸。
他沉思片刻，让人将燕窝收好，既没有上交，也没有退回。他知道，自己己经卷入了这场无形的漩涡之中，想要独善其身，难上加难。
夜深人静时，沈然坐在灯下，看着窗外的月光，心中一片茫然。他来到这个时代，本想凭借医术好好活下去，却不知不觉间，被推到了历史的风口浪尖。
马皇后的病，朱标的身体，朱元璋的猜忌，朱棣的野心，太医院的倾轧，锦衣卫的监视……每一样，都像一把利剑，悬在他的头顶。
“我能改变什么？”沈然喃喃自语。
或许，他无法改变历史的洪流，但至少，他可以尽力守护眼前的人。马皇后的仁慈，朱标的仁厚，都是这个铁血王朝难得的温情。若是能让他们多活几年，或许，这个时代会有那么一丝不同。
想到这里，沈然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他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煮沸饮水，勤洗手，防疾疫。”
这是他能想到的，除了治病之外，最能保护皇室和百姓的方法。他决定，找个机会，向朱元璋和朱标进言。
哪怕前路布满荆棘，他也要试一试。因为他是沈然，一个来自未来的医者，一个身处洪武十五年的御医。他的大明医途，才刚刚进入最艰难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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