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档案馆的木门轴发出“吱呀”的呻吟,像是不堪重负的老人在喘息。沈然推开时,一股混杂着霉味与陈墨的气息扑面而来,阳光从雕花窗棂斜射进来,光柱里翻滚的灰尘像无数细小的金屑,落在积灰的书架上,泛起层朦胧的光晕。
“沈院判要的洪武十八年账册都在这儿。”掌管档案的老吏抱着个积灰的木箱走来,灰布袍上打着三处补丁,胡子上沾着蛛网,他将木箱放在案上时,箱底的铜锁发出“咔啦”轻响,“岷州卫的军粮记录是单独成册的,当年的抄录官是个叫张谦的后生,字写得跟鸡爪似的,老奴当时还骂过他毛躁。”
沈然掀开箱盖,里面的账册用桑皮纸装订,封面的“岷州卫”三个字己被虫蛀得模糊,边角卷成了波浪。他抽出最上面的一本,纸页脆得像干树叶,稍一用力就可能碎裂。里面的字迹果然潦草,“麝香五斤”的条目被圈了红圈,旁边用小字注着“转西安”,墨迹的颜色比其他条目深半分,显然是后来补写的——这与“百草堂”地契上的西安地址恰好吻合,那家药铺的东家祖籍正是西安府。
“老丈还记得这个张谦?”沈然指着账册末尾的署名,“谦”字的最后一笔拖得极长,末端藏着个极小的莲花纹,与王宗私章上的纹路如出一辙。老吏咂着旱烟袋,烟锅里的火星明灭不定,烟灰落在他的补丁上也浑然不觉:“怎会不记得?那后生总往西安跑,每次回来都带些秦地的药材,说是给他卧病的老娘熬药用。”
他忽然拍了下大腿,烟杆差点掉在地上:“对了!他抄完账册就辞了职,说要去西安开家药铺,取名‘百草堂’!后来应天也开了分号,就在西市街,去年叛乱时被锦衣卫抄了,掌柜的据说连夜逃回西安了——老奴亲眼见他骑着匹黑马往北门跑,马背上还驮着个大木箱。”
沈然的指尖顿在“转西安”三个字上,纸页背面似乎有硬物硌着。他将账册对着阳光举起,果然看见淡淡的墨迹透过来,拼出“附子百斤”的字样。洪武十八年,岷州卫根本用不上这么多附子,除非是用来制造毒药——他忽然想起王宗房里搜出的那封秦王府密信,“当归之事己妥,西二静待时机”,当时以为“当归”是暗号,如今看来,或许指的就是这批附子。
“先生您看!”王砚忽然从账册夹层里抽出半张纸条,上面画着幅简易的地图,用朱砂标着“岷山深处,药材窖”,旁边注着“距洮岷卫十里”。少年的指尖点过地图上的标记,左眉的疤痕在油灯下泛着浅红:“这里离洮岷卫的驻地这么近,会不会是藏附子的地方?洮岷卫的指挥使是燕王的舅父,去年因‘通敌’罪名被革职,说不定就藏在这儿!”
沈然将纸条折好塞进袖中,忽然注意到账册的纸页厚度不均,最末页的背面似乎写着字。他用指尖蘸了点水,轻轻抹在纸面,模糊的字迹渐渐显形:“七月初七,玄武湖取货,暗号‘当归’。”日期正是洪武十八年,与燕秦二王在玄武湖密谈的时间完全吻合——那年的灯会,南京京营指挥使周奎以“安保”为名,清退了湖边所有百姓,原来不是为了护驾,是为了掩护这场药材交易。
离开档案馆时,街面的露水还没干,青石板踩上去滑腻腻的,能闻到淡淡的艾草香——是清晨扫地的仆役洒的,说是能驱邪。沈然望着西安的方向,那里的城墙在晨雾里泛着淡影,像头蛰伏的巨兽,城门的轮廓被晨光描上道金边,隐约能看见守城士兵的剪影。
“阿砚,去备马。”沈然翻身上马时,见少年正将账册小心地裹进油纸,大明医途开局我治好了马皇后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大明医途开局我治好了马皇后最新章节随便看!油纸的边缘还留着药汁的痕迹——是王宗生前泡的防蛀药,用艾草和花椒熬的,能让纸张百年不腐。“我们去趟‘百草堂’的旧址,张谦既然是抄录官,定会留下些笔墨痕迹。”
西市街的“百草堂”旧址还贴着锦衣卫的封条,朱红的“封”字己被雨水浸得发乌。沈然撕下封条时,木框上的木屑簌簌落下,呛得人咳嗽。店内的药柜被翻得乱七八糟,抽屉散落一地,唯有最里面的梨木柜锁着,锁孔是朵精致的莲花形——与王宗那把铜钥匙的纹路分毫不差。
“先生,我来试试!”王砚掏出父亲留下的铜钥匙,钥匙柄上的莲花纹在晨光里闪着微光。他将钥匙插进锁孔时,“咔嗒”一声轻响,锁舌弹开的瞬间,股淡淡的脂粉香漫出来——是秦地特产的“胭脂红”,沈然在秦王府的密信上闻到过同样的气味。
抽屉里铺着块深蓝色的缎子,裹着件褪色的号服,粗布的表面还留着汗渍的白痕,胸口用金线绣着“洮岷卫”三个字,针脚歪斜,像是匆忙绣上去的。王砚抖开号服时,枚玉佩从袖管滑出来,落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响,玉质的温润在晨光里泛着柔光。
“这是宗室的佩饰!”沈然捡起玉佩,上面刻着个“朱”字,龙纹的边角被磨得光滑,显然是长期佩戴的缘故。他忽然想起去年的宗人府档案,秦王的庶子朱尚因“私通外藩”被废为庶人,流放岷州,而朱尚的生母,正是洮岷卫指挥使的表妹——这枚玉佩,定是朱尚的。
玉佩的背面刻着“十三”两个小字,刻痕新鲜,是近期才凿上去的。沈然的心头猛地一震:十三家药铺!张谦是朱尚的人,这十三家药铺的真正主谋,根本不是燕秦二王,而是这位被流放的废庶子!他利用秦王庶子的身份联络藩王旧部,借着药材生意构建起庞大的网络,连燕秦二王都成了他的棋子。
“先生您看这个!”王砚忽然从墙角的砖缝里摸出个硬物,指甲抠得发白。那是个青瓷瓶,瓶口用红绸子封着,解开时股刺鼻的气味漫出来,黑色的药膏在瓶底凝结成块,像块凝固的血。少年凑近闻了闻,眉头瞬间皱成疙瘩:“这是用附子和麝香熬的,还掺了曼陀罗花粉!涂在皮肤上会让人产生风疾的症状,抽搐、麻木、关节僵硬——跟太子殿下的症状一模一样!”
沈然想起朱标常说手腕发痒,每次发作前都曾接触过秦王府送来的药材,那些药材的包装上总沾着点胭脂红的粉末。他用银簪挑出点药膏,涂在桌面的蚂蚁身上,不过片刻,蚂蚁就开始抽搐打滚,最后蜷缩成一团——这药膏的毒性,比想象中更烈。
“太子殿下的风疾...”王砚的声音带着愤怒的颤抖,将瓷瓶紧紧攥在手里,指节泛白,“定是被人涂了这种药膏!张谦在太医院当差时,负责给东宫送药,他最有机会下手!”少年忽然想起什么,跑到药铺后院,指着墙角的青石板,“这里的石板颜色不一样!”
沈然走过去,见那块青石板的边缘比周遭低半分,缝隙里还嵌着点药渣。他让王砚找来撬棍,石板被撬开的瞬间,股寒气扑面而来,地窖的入口露出黑洞洞的轮廓,盖板上的莲花纹己被踩得模糊,却仍能辨认出与王宗私章同源的纹路。
“这里藏着的,或许比账册更惊人的秘密。”沈然点亮火把,火光在洞口跳动,映出阶梯上模糊的脚印,有大有小,像是有人频繁出入。他回头望了眼西安的方向,晨雾己散,城门的吊桥缓缓放下,一队商队正赶着马车进城,车帘的缝隙里,隐约露出朵莲花纹——与药铺的标记,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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