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的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的，打在东宫的琉璃瓦上，像无数根细针在扎。沈然站在偏殿的廊下，看着宫女们把一盆盆晚樱搬进屋里，花瓣上的水珠滚落，在青砖上洇出深色的圆点。
朱标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捏着那枚吕字锦缎，脸色比前几日更苍白了些。“贵妃的娘家，确实有个远房侄子在苏州织造局。”他咳嗽了几声，锦帕上沾了点淡淡的血丝，“去年还来东宫请安，送了对玉如意，上面刻着并蒂莲。”
沈然想起库房里的莲心针。那对玉如意的针脚，会不会藏着什么机关？他刚要开口，就见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手里捧着个锦盒：“殿下，贵妃娘娘派人送了些新采的莲子。”
锦盒打开的瞬间，一股奇异的香气飘了出来。沈然的鼻尖动了动——那是用附子花和硫磺混合的香气，与北平王府松树上的味道一模一样。“殿下不可碰！”他一把夺过锦盒，倒扣在地上，莲子滚了出来，每个莲心都嵌着极小的银针。
朱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扶着榻沿站起来，声音发颤：“吕贵妃……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然捡起颗莲子，银针上的莲花纹在灯光下闪着冷光：“殿下，这恐怕不是吕贵妃的意思。”他想起苏州织造局的掌印太监，想起那个月牙形的疤，“有人在借吕家的名义行事。”
这时，朱元璋的贴身太监来了。老皇帝在奉天殿设了夜宴，特意让沈然也去。沈然跟着太监穿过雨巷时，看见宫墙上的灯笼都换成了莲花纹，灯光透过灯罩，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无数只眼睛。
奉天殿里灯火通明，朱元璋坐在龙椅上，面前的案上摆着碗莲子羹。吕贵妃坐在侧席，头上的凤钗是莲花形状的，钗尖闪着异样的光。“沈爱卿从苏州回来了？”朱元璋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听说织造局走水了？”
沈然刚要回话，就见吕贵妃端起莲子羹，亲自送到朱元璋面前：“陛下，这是用新采的莲子炖的，您尝尝。”她的指甲涂着凤仙花汁，在灯光下泛着红，指尖碰到碗沿时，留下个淡淡的印子。
沈然的心跳骤然加快。那指甲缝里，藏着点黄色的粉末——是硫磺。他猛地上前一步，假装绊倒，撞翻了吕贵妃手里的碗。莲子羹洒在地上，立刻冒起白烟，地砖被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沈然！你大胆！”吕贵妃尖叫起来，凤钗上的珍珠晃动着，“你敢在奉天殿行刺？”
朱元璋却笑了起来，笑声在大殿里回荡：“吕贵妃，你这莲子羹，炖得倒是别致。”他示意锦衣卫上前，“把贵妃宫里的太监宫女都带下去审问，看看是谁敢借贵妃的名义下毒。”
吕贵妃的脸色变得惨白，瘫坐在椅子上。沈然注意到她的袖口，绣着朵半开的莲花，与燕王锦缎上的图案正好能拼成一朵完整的。
夜宴不欢而散。沈然跟着朱元璋回到御书房，老皇帝从书架后取出个铁盒，里面是些来往的密信。“吕家早就被燕王收买了。”他指着其中一封信，“这是去年燕王写给吕皇后的，说只要帮他登上大位，就封吕家为世袭罔替的国公。”
沈然看着信上的莲花印章，忽然明白了。从胡惟庸到李医官，从苏州织造局到吕皇后，燕王布的这张网，己经把整个大明的核心都罩住了。
“朕让你去北平，不是为了查案。”朱元璋的目光变得深邃，“是为了让你看看，朕的好儿子，到底有多大的野心。”他递给沈然一枚虎符，“明天你带三千锦衣卫，去北平‘保护’燕王。”
沈然接过虎符时，指尖碰到了老皇帝的手。那双手布满了老茧，却异常有力，像铁钳一样。
回到太医院时，王砚正趴在桌上画地图。他在北平与应天之间画了条红线，线上标着十几个莲花记号：“先生，这些都是沿途的驿站，每个驿站都有燕王的人。”少年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我还发现，每个莲花记号旁边，都有个‘药’字。”
沈然的心里一动。药……难道这些驿站都藏着假麝香或者硫磺？他拿起地图，凑近灯光仔细看，发现其中一个记号旁，写着个极小的“王”字。
“这是哪里？”他指着那个记号问。
“是王家屯。”王砚的声音低了下去，“是我老家。”
沈然看着少年苍白的脸，忽然想起王宗。王砚的父亲，当年会不会也是被燕王所害？他拍了拍王砚的肩膀：“明天，我们一起去北平。”
王砚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坚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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