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的雪化得早,回廊下的青砖缝里冒出些嫩黄的草芽。沈然蹲在李医官的密室里,指尖划过火药桶上的莲花纹——那些金线绣成的花瓣里,藏着极小的“苏”字。
“先生,这是苏州织造局的年贡账册。”王砚抱着摞蓝布封皮的册子进来,靴底带进来的泥点落在金砖上,像滴未干的血。沈然翻开最厚的那本,宣德纸上的小楷记着“永乐元年,织锦二十匹,莲纹十匹,调往北平”,墨迹与胡惟庸账册上的胭脂花汁墨完全相同。
他忽然想起扬州漕船上的锦缎。那些金丝莲花里的“燕”字,针脚走势与账册上的“苏”字如出一辙。
“去苏州。”沈然合上账册时,指腹被纸页边缘割出细痕,“李医官的密室里有半块织锦,残边能和北平找到的对上。”
出发前夜,朱标在东宫的暖阁召见了他们。太子披着件石青蟒纹披风,案上摆着碗刚炖好的银耳羹,银匙在碗里轻轻搅动:“苏州织造局的掌印太监,是燕王的奶兄。”他舀起一勺羹,雾气模糊了眉眼,“去年他回京述职,给父皇带了匹‘并蒂莲’锦,说是给马皇后做寿衣用的。”
沈然想起朱元璋案头那盏鎏金香炉。定魂香的烟柱突然晃了晃——那天老皇帝闻过那匹锦缎后,就开始频繁咳嗽。
船到苏州时,正是清明。织造局的红漆大门前种着两株玉兰,花瓣落了满地,像铺了层碎玉。沈然递上应天府的文书,门房却拦着不让进:“掌印太监去南京了,要下个月才回。”
王砚突然捂住肚子蹲下去,怀里的药篓“哐当”掉在地上,假麝香滚了出来。门房的眼神在那些棕黑色香块上顿了顿,语气软了些:“要不……你们先去西院等着?”
西院的厢房里堆着些废锦,墙角的蛛网沾着片莲纹残绸。沈然捡起残片,上面的金线绣着半个“台”字——与胡惟庸木牌上的“莲台”正好能拼出完整的字样。
暮色降临时,一个瘸腿的织工悄悄溜进厢房。他掀开床板,露出个暗格,里面藏着把青铜钥匙:“这是库房的钥匙。”老头的声音发颤,“我儿子是织造局的染匠,上个月被活活打死,就因为染坏了匹莲纹锦。”
库房的铁门有七把锁,钥匙插进锁孔时发出沉闷的响声。最里面的货架上摆着排黑檀木盒,打开第三盒时,沈然倒吸口冷气——里面不是织锦,是套银针,针尾都刻着莲花,与太医院的针灸针截然不同。
“这是……”王砚的指尖刚碰到针身,就被沈然按住。那些针尖泛着幽蓝的光,是涂了砒霜的痕迹。
盒底压着张纸条,是用胭脂花汁写的:“西月初八,用‘莲心针’刺东宫百会穴。”
沈然忽然想起朱标的咳嗽。西月初八……正是他们从北平回来的日子。
这时外面传来喧哗声,掌印太监带着卫兵冲了进来。那太监脸上有道月牙形的疤,与扬州掌柜的刀疤在同一位置:“沈先生,别来无恙?”他手里的钢刀在油灯下闪着光,“燕王殿下说,留着你总是个祸害。”
王砚抓起货架上的硫磺粉撒过去,沈然趁机踹翻旁边的染缸。靛蓝色的染液泼了满地,与硫磺混在一起,冒出刺鼻的白烟。瘸腿织工突然扑过去抱住太监的腿:“快走!库房的梁柱上都涂了桐油!”
沈然拽着王砚冲出库房时,身后传来爆炸声。火光里,他看见染缸碎片上的莲纹,正一点点被火焰吞噬。
船离苏州城时,王砚在瘸腿织工塞来的布袋里,找到块染坏的锦缎。褪色的莲花纹里,用银线绣着个“吕”字。
“吕……”沈然想起朱元璋的现在后宫主事姓吕,马皇后早己薨逝,主事的正是吕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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