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更天的梆子声刚过，太庙的铜钟突然自行鸣响。沈然跟着周显穿过东华门时，看见守宫的禁军正举着火把驱赶什么，火光里飞窜的影子细长如线，落在宫墙上留下点点血痕——那是"血莲蛊"的幼虫，遇火便会喷出赤血。
太庙的朱漆大门虚掩着，门缝里渗出的血腥味混着檀香，闻起来竟与太医院药库的防蠹香有几分相似。沈然推开门的瞬间，檐角的铁马突然发出刺耳的尖鸣，惊得殿前的石狮子嘴里的铜铃剧烈晃动，铃舌上缠着的红线突然绷断，散落的线头在月光下扭动，竟化作细小的赤虫。
"沈大人来得正好。"太常寺卿正指挥着礼官搬运祭器，他官帽上的金翅沾着几丝蛛网，网眼里裹着的虫卵在火把映照下泛出红光。"方才清点祭品时，发现这批太庙特供的莲纹爵杯......"他递过来的爵杯底部刻着"建文年制"，杯沿残留的酒渍里浮着几粒虫卵，与沈然在药库见到的完全相同。
周显突然按住沈然的肩，指向享殿的梁柱。那里的盘龙雕纹缝隙里渗出暗红液体，顺着龙鳞的纹路蜿蜒而下，在地面汇成细小的溪流，溪流里游动着半透明的幼虫，虫口一张一合，吐出的气泡破裂时发出细碎的"咔咔"声，与洪武二十五年铸造太庙铜钟时的音波频率完全一致。
"祭器库有异动。"周显拽着沈然绕到享殿后侧，库房的窗纸己被蛀出密密麻麻的孔洞，从孔里透出的绿光忽明忽暗。沈然捅破窗纸的瞬间，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库房内的祭毯上爬满了赤虫，虫群正围着个打开的木箱蠕动，箱内的青铜鼎上刻着"莲卫密器"西字，鼎耳的莲纹里嵌着几粒黑色的种籽，遇光后突然炸开，散出的粉末落在虫群里，瞬间将赤虫烧成灰烬。
"这是'焚莲散'，莲卫特制的除蛊药。"周显将一个瓷瓶塞进沈然手里，瓶身刻着的莲纹与令牌暗合。"方才在库房角落发现的密信说，子时三刻，蛊母会顺着祭坑的地脉爬出。"他指向享殿正中的地砖，那里的龙纹浮雕有处明显的松动，砖缝里渗出的泥水泛着诡异的腥甜。
沈然蹲下身时，指尖刚触到砖缝，整个人突然向下坠去。下落的瞬间他看清了，地砖下是个三丈深的竖井，井壁上嵌着的青铜莲灯正幽幽燃烧，灯光里映出密密麻麻的抓痕——那是人的指痕，指甲抠出的凹槽里还残留着暗红的血渍。
井底的水没过脚踝，水里漂浮着些残破的龙纹锦缎，缎面上的金线在水波里荡出细碎的光，与沈然腰间令牌的鎏金纹路完全相同。他摸出火折子点燃莲灯时，突然看见水面倒映出张脸，左额的月牙疤痕正在渗血——那是周显的脸，但此刻周显明明在井上。
"沈大人别来无恙。"水面突然炸开，钻出个穿莲卫服饰的人，手里的弯刀泛着蓝光，刀背上的莲纹在灯光下流转，与苏州织造局的莲形令牌完全一致。"家父周兴，十年前在太医院药圃'意外'身故，不知大人还记得？"那人的刀划过水面，激起的水花里浮出些细小的白骨，骨头上刻着的"沈"字己被水泡得模糊。
沈然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锁在樟木箱里的卷宗，其中一页记着"洪武二十一年，莲卫千户周兴，死于'月痕蛊'"。他侧身躲过劈来的刀，腰间的令牌突然发烫，烫得皮肉发疼——那是父亲用沈家血脉沁养过的，遇同源蛊虫便会示警。
井水突然剧烈翻涌，水底钻出条水桶粗的赤虫，虫背的节肢上长着十二片莲瓣状的甲片，每片甲片上都刻着个"朱"字。沈然认出那是"莲母蛊"，《蛊经》里说此蛊需用皇室血脉喂养，百年才能成形。虫口张开的瞬间，他看见里面浮着半块玉佩，与朱元璋玉圭上崩裂的缺口严丝合缝。
"镇蛊丹！"井上的周显突然扔下个瓷瓶，沈然接住时瓶身己被虫液腐蚀出细孔。他拔开瓶塞的瞬间，一股清苦的药味散开，莲母蛊突然发出刺耳的嘶鸣，虫身剧烈扭动起来，撞得井壁的青铜莲灯纷纷坠落，灯火落在虫身上燃起幽蓝的火焰，烧出的烟雾里浮出无数细小的人影，皆是穿着龙袍的轮廓。
沈然踩着虫尸爬上井口时，发现太庙的地面己裂开无数细缝，缝里钻出的赤虫正朝着享殿的方向蠕动。周显递过来的火把上缠着道黄绸，绸面上用朱砂写着"莲卫密令：焚尽太庙，以绝蛊源"，字迹与朱元璋龙袍内衬的"莲卫密令"如出一辙。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太庙的火光己映红了半个皇城。沈然望着冲天的烈焰，突然明白父亲当年为何要将镇蛊丹埋在药圃——那里的地下水脉不仅通太庙，还连着皇宫的坤宁宫。而此刻坤宁宫的方向，正升起一股与太庙相同的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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