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然将最后一勺镇蛊丹粉末撒进青砖缝隙时,指尖的冻疮正顺着药粉的硫磺气微微发烫。太医院药圃的晨雾里飘着薄荷与苍术的混香,去年被莲母蛊蛀空的那片土地上,他亲手栽下的防风苗己顶破冻土,嫩茎上的露珠坠在青石板上,敲出比更漏更轻的声响。
“沈院判,这批金银花根须都缠上菟丝子了。”阿竹蹲在田埂边,竹篮里的草木灰还带着苏州河底的腥气。这孩子总爱用袖口擦鼻尖,左额那道月牙疤痕被蹭得发红——那是去年从苏州织造局废墟里救出来时,被倒塌的莲纹柱砸出的伤。此刻她正用骨簪小心翼翼地挑开金银花的卷须,簪头刻着的半朵莲花,是沈然照着药库青铜莲台的纹样给她打的。
沈然望着晾晒场上铺开的药材图谱,宣纸上的“血莲”标本旁,他用朱砂补画了枚防风果实。墨迹未干时,库房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推门见典药丞正将《外科精要》摔在案上,泛黄的书页里飘出片干枯的莲叶,边缘还粘着暗红的血渍——那是洪武二十七年太医院失火时抢救出来的孤本。
“你可知曼陀罗误食会断肠?”典药丞的山羊胡抖得像风中的艾草,指着年轻医官手里的药方怒斥,“当年你师父就是用这东西配药,才让莲卫千户周兴丢了性命!”
年轻医官攥着药方的指节泛白,麻纸被捏出深深的褶皱。沈然认出那方子的笔迹——是周显生前抄录的,边角还沾着太庙地砖的青灰。他接过药方时,嗅到纸页间混着的硫磺味,在“麻黄三钱、洋金花五钱”的下方,有行极细的小字:“加蜜炙甘草可解其毒”,墨迹与父亲《药圃杂记》里的批注如出一辙。
“取三只活兔来。”沈然转身走向试验棚,檐下悬挂的铜铃突然叮当作响。这是他让人将警蛊铃改造的玩意儿,铃舌换作牛角,遇不同药气会发出各异音色。此刻曼陀罗的腥气正让铜铃震颤,声音里混着药圃西北角的井水声——那口井去年被莲母蛊的毒液渗过,如今沈然特意养了尾金鲤在里面,鱼鳃一动便知水质是否有毒。
阿竹抱着陶碗喂兔时,沈然蹲在薄荷丛前翻看《蛊经》。泛黄的纸页上,血莲的叶脉图旁有父亲用朱笔圈出的批注:“此草性阴,与防风相制”。他忽然注意到兔笼底板的裂痕里,钻出株紫茎幼苗,叶片上的纹路恰似《蛊经》插画里的血莲经脉,只是叶尖泛着淡淡的青色——那是防风独有的色泽。
“院判你看!”阿竹突然惊叫,陶碗摔在地上,碎瓷片里的药汁正顺着土缝渗进地里。三只家兔中最壮的那只突然抽搐起来,眼白翻出的瞬间,沈然看见它瞳孔里映出的自己,左额竟浮出淡淡的月牙形红斑。他猛地扯开衣领,去年被莲母蛊划伤的疤痕正在发烫,像有细小的虫豸在皮肉下游走。
试验棚的铜炉里,新熬的祛疤膏正冒着热气。沈然舀出一勺涂在掌心,膏体里掺着的珍珠粉在晨光里泛出细碎的光——那是从坤宁宫废墟里捡的凤冠碎珠,被他用文火煨了七七西十九日才研成粉。药膏触到皮肤的瞬间,他听见药圃深处传来细微的爆裂声,像是去年埋下的镇蛊丹正在与残蛊相搏。
暮色降临时,阿竹抱着晒干的金银花走过,竹篮边缘突然挂上片干枯的莲叶。沈然抬头望见药圃上空的晚霞,红得像被血浸过的绸缎,形状竟与太庙莲母蛊背甲上的莲纹一模一样。他摸出怀中的半块玉佩——那是从朱元璋玉圭上崩裂的碎片,此刻玉佩的缺口处,正渗出细小的血珠,滴在防风苗上,瞬间被贪婪的根须吸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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