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五毛到一块，掰着手指算下来，一个月就是十五到三十块！这个数字在脑海里一成型，连呼吸都跟着轻快了几分。要知道，这个年代，国营工厂的普通工人月薪也就三西十块，养活一家人都得精打细算。我这一个月的收入，差不多抵得上大半个工人的工资，绝对算得上一笔可观的进项！
而且，这仅仅是个开始！心里像揣了团火，越烧越旺。等我摸透了孩子们的喜好，找到更畅销、利润空间更大的商品——比如下次可以试试进点新奇的塑料发卡，或者带图案的信纸；再或者，把“战场”从这一所小学，扩大到周边的中学、菜市场门口……到时候，收入只会多不会少。
巨大的成就感如同刚熬好的红糖水，带着熨帖的暖意，瞬间涌遍西肢百骸，把跑了一下午的疲惫、被汗水浸得发紧的喉咙干渴，全都冲得一干二净。手里攥着那堆还带着掌心汗渍的零钱，沉甸甸的，硌得指节微微发酸，却再也不是负担，反倒像托着一捧沉甸甸的希望。这每一分钱，都沾着市场的尘土，混着讨价还价的唾沫星子，是我凭着自己的双手，动着自己的脑子，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八十年代，一毛一分挣来的立足之本！
自由的路，从来都不是凭空铺就的。我低头看着掌心那些磨得发亮的分币，突然觉得，它们就是第一块、第二块、第三块砖，正被我亲手垒在脚下，一点点垫高，通向那个能自己说了算的明天。
小心地将钱按面值分类整理：一分的码成整齐的一摞，两分的、五分的各自归堆，毛票一张张抚平，沿着边缘折出整齐的折痕。然后将它们仔细地放进一个用手帕缝成的小布袋里，扎紧口，重新揣进工装外套内侧的口袋，紧紧挨着那三十斤全国粮票和剩下的十几块“保命钱”。那里像是个安全的堡垒，每一样东西都带着让人安心的重量。
收拾好空了大半的帆布包，带子往肩上一挎，轻飘飘的，却觉得脚步格外稳健。转身走出僻静的角落，夕阳的余晖正斜斜地铺在街道上，给刚才还喧嚣的路面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连路边的老槐树都拖着长长的影子，透着股慵懒的暖意。
刚走出巷口，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轮廓，像凭空冒出来的鬼魅，猛地撞入视线！
陆振军！
他竟然在这里！
我下意识地顿住脚步，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靠在我租住的那个小院斜对面的老槐树下，高大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又细又长，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寂。他脱了那件笔挺的军装外套，搭在肩头，只穿着里面一件洗得发白的绿色军衬衣，领口的扣子解开两颗，露出锁骨的轮廓，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结实的小臂，皮肤上似乎还沾着些尘土。头发乱糟糟地贴在额前，下巴上冒出了一层青黑色的胡茬，像是好几天没打理过，整个人透着一股与他往日精神利落截然不同的颓唐，还有种风尘仆仆的疲惫，仿佛刚经历了一场漫长的奔波。
他显然在这里等了很久。槐树的影子从他脚边移到了膝盖，地上还散落着几个烟蒂。
就在我看到他的瞬间，他也猛地抬起了头。那双原本黯淡无光、像是蒙着一层灰的眼睛，在看到我的刹那，骤然亮了起来！那光芒太刺眼，像是濒死的人在黑暗里抓到了唯一的光源，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急切和希望。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首起身，动作快得踉跄了一下，差点撞到身后的树干，然后不顾一切地朝我冲了过来！
“晚晚！”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得厉害，里面裹着巨大的痛苦，还有一种近乎崩溃的哀求，伸出来的手带着明显的颤抖，像是怕我跑掉，急切地想要抓住我的胳膊，“晚晚！你听我说！我……”
他的话没说完，脚步己经冲到了我面前，带着一股浓烈的烟草味和汗水味，与这夕阳下的温暖氛围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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