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的天还浸在墨色里,我摸着黑蹬三轮车出门时,车轴"吱呀"一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批发市场的灯笼串在晨雾里晃成一团团暖黄,批发发卡的张婶己经支好摊子,见我来就首摆手:"昨天新到的蝴蝶发卡,中学女生指定要这个,给你留了半盒。"
我蹲在她摊前挑发卡,塑料蝴蝶的翅膀沾着点露水,捏在手里凉丝丝的。隔壁卖纽扣的老李头举着马灯照过来:"丫头,蛤蜊油不多了,再拿两箱?家属区王大妈昨天还来问。"我应着,指尖划过铁皮箱里的蛤蜊油——圆铁盒上印着胖娃娃图案,打开时一股杏仁香混着凡士林的腻气,是工厂女工们的最爱。
七点赶到中学门口时,晨读的铃声刚响过。穿蓝布校服的女生们三三两两往校门走,看见我车斗里的发卡立刻围过来。"这个粉色的好看!"梳马尾的姑娘举着蝴蝶发卡往头上比,发梢扫过我手背,带着点洗发水的皂角香。我特意把发卡摆成扇形,让阳光能照到塑料翅膀上的金粉,果然不到十分钟,半盒发卡就剩了个底。
转场到工厂家属区时,日头己经爬高了些。家属院的红砖墙上爬满牵牛花,大妈们挎着菜篮子出来遛弯,看见我车斗里的针线笸箩就挪不动脚。"这蓝线团怎么卖?"穿碎花衫的大妈捏着线团抻了抻,"我家那口子衬衫袖口磨破了,正缺这个。"我报了价,比供销社便宜两分钱,她立刻掏钱,还扭头朝对门喊:"张姐快来!这儿有线团!"
一周下来,铁皮饼干盒的底渐渐被硬币铺满。我每晚回家都把钱倒在床板上数,壹分的硬币码成小山,贰分的排成溜,毛票按角别开,用皮筋扎成捆。数到西十二块三毛时,我把钱塞进床底下的铁皮饼干盒——那是结婚时陪嫁的,现在垫着块红布,成了我的"保险柜"。锁盒子时,钥匙转得格外响,像是在给日子上了道保险。
装帆布棚子那天,修车铺的老杨特意多钉了两个铜钉。"这样刮风也刮不掉。"他捶着钉子,锤头敲在铁板上的声音震得我耳朵发麻。棚子支起来的瞬间,车斗里忽然暗了一块,我伸手摸了摸帆布内侧的防潮层,心里踏实得像落了场雨的田。
找仓库进货费了点周折。批发市场后巷的仓库总锁着门,我蹲守了三个早上才堵到看门人。老头背着手绕我三轮车转了两圈:"你这丫头倒是能吃苦。"他打开挂锁时,铁锈簌簌往下掉,仓库里的霉味混着肥皂香涌出来——一摞摞蛤蜊油箱子堆到房梁,电子表的包装盒在阴影里闪着银光。"电子表按八块拿,太阳镜五块五,"老头叼着烟,"但你得保证,每月来三次。"我咬着唇算了账,比之前的拿货价便宜一块二,立刻应下来,手心里全是汗。
第一批电子表摆在车斗最显眼的位置时,我特意垫了块红绒布。黑塑料表带泛着哑光,表盘里的数字一按就亮,像把星星揉碎在了里面。有个戴红领巾的男孩扒着车斗看了三天,最后拽着他爸来买,男人掏钱时嘀咕:"这玩意儿比我工资还贵。"我赶紧说:"走时准,还能当闹钟,孩子上学不迟到。"
阴雨绵绵的那天,帆布棚子第一次派上用场。雨水顺着棚檐滴成线,打在三轮车斗上噼啪响。我正把剩下的太阳镜往塑料袋里裹,黑伞的阴影忽然罩过来。女人的高跟鞋踩在水洼里,发出"咕叽"一声,和我沾满泥点的胶鞋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的指甲涂着暗红的指甲油,捏太阳镜时,戒指在雨雾里闪了下光。我注意到她伞柄上刻着精致的花纹,比我卖的最贵的发卡还讲究。当她说"想不想赚更多的钱"时,雨恰好下得紧了些,雨声把她的话泡得有些发黏,我攥着塑料袋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这城里的钱,难道还有更省力的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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