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西十七分，医院走廊的消毒水气味裹着铁锈味窜入鼻腔。我蹲在消防通道的通风口下方，手指拂过工牌复印件边缘的毛边，潮湿的夜风自百叶窗渗进来，在脖颈处凝成细密的汗珠。
监控探头在头顶缓缓转动，红色光点刺破黑暗。我倒数三个心跳声，在它转向电梯间的刹那翻进走廊。医用橡胶鞋底与瓷砖摩擦发出细微声响，像毒蛇吐信。
影像科的门禁系统泛着幽蓝冷光，我将工牌贴在感应区时，塑封膜下的水渍在指纹采集器上晕开涟漪。这是第三次尝试——前两次的静电干扰膜让警报险些触发，而现在，仿生硅胶正在精密仪器前完美复刻赵悦的虹膜纹路。
"滴。"
机械女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我侧身挤进门缝，后腰撞上金属推车，碘伏瓶轻轻摇晃，折射出电脑屏幕的惨白荧光。
键盘缝隙里还夹着半块奥利奥饼干。我输入"赵悦"时，碎屑随着指尖震颤簌簌而落。病历记录像潘多拉魔盒层层展开：2018年7月15日鼻综合、2020年3月下颌角重塑、2022年......
突然，一张泛黄的CT影像闯入视线。放大倍率每提升10%，喉间的窒息感便加重一分——那具骨骼不属于任何整形模板。左侧第三肋骨的金属碎片标注着L-1999，与父亲临终前攥着的工牌编号如出一辙。
打印机突然嗡鸣，我猛地后仰。转椅滑轮撞向身后器械架，玻璃器皿叮当作响。走廊传来值班护士的询问："张医生？需要帮忙吗？"
"不用。"我压低嗓音，喉结贴着变声器微微颤动，"急诊部催片子。"
当脚步声远去，冷汗己浸透后背。拔下U盘时，余光瞥见监控屏幕上掠过的黑影——走廊尽头的安全指示牌绿光中，有人正将白大褂袖口卷至肘部，露出腕间蛇形刺青。
我关掉屏幕的动作比思维更快。黑暗吞没房间的瞬间，自动门滑轨的摩擦声刺破耳膜。消毒柜的金属门映出来人轮廓：身高约185cm，右手揣在口袋隆起枪械形状，左侧颧骨有三颗呈北斗状排列的浅褐色雀斑。
是三个月前地铁爆炸案的监控画面中出现过的侧脸。
"设备科的实习生？"他的声音像砂纸摩擦琴弦，指节叩击着CT胶片，"这个点来取腰椎间盘突出的影像？"
我攥紧胸牌的手背青筋凸起："普外三床急诊手术。"
"是吗？"瑞士军刀的寒光抵住喉管，刀刃映出我们交叠的倒影，"可三床患者今早转去安宁疗护了。"刀尖挑开我领口第二枚纽扣，翡翠吊坠从衣襟滑落，在黑暗中泛起磷火般的幽光。
那是赵悦上周"遗失"在更衣室的饰品。
"青空杂志的实习生证做得不错。"他突然收刀入鞘，手指抚过液晶屏上残留的余温，"可惜P图时忘了调整耳垂阴影——赵悦左耳垂有颗朱砂痣。"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变声器在这时发出电流杂音，暴露了女声本音。他轻笑转身，白大褂下摆在空气中划出锐利弧度："告诉陆沉，游戏该进入第二章了。"
首到自动门再次闭合，我才发觉掌心被指甲掐出的血痕正在晕染工牌。U盘滚烫如烙铁，在口袋中与父亲遗留的怀表相撞，发出命运齿轮咬合的声响。
02:16，太平间门禁系统显示最后一次开启是在23:08。我换上清洁工制服，将柠檬香精抹在口罩内侧——这是对抗福尔马林气味的秘诀，来自殡仪馆学徒的论坛帖子。
储物柜第17排B09，标着"赵"字的铭牌边缘有指甲刮擦的痕迹。密码键盘泛着冷光，我输入赵悦生日时突然想起电梯里的偶遇：她捧着咖啡撞到林宇时，解锁手机的指尖滑动轨迹是倒序数字。
"0715"变成"5170"。蜂鸣器发出刺耳警报，红色警示灯开始旋转。远处传来保安的对讲机杂音，我掏出酒精棉擦拭感应区，在第三次倒计时中颤抖着输入父亲忌日。
"验证通过。"
柜门弹开的瞬间，陈腐的银杏叶气息扑面而来。泛黄的《青空》创刊号静静躺在尸袋上，扉页主编署名"秋言"二字被血渍晕染。翻到第17页时，一张黑白照片滑落——1999年矿井事故遇难者名单中，父亲的名字赫然在列，死亡日期却是七年前。
照片背面用隐迹墨水写着：【真相在第七矿区X17°3'，当心会走路的尸体】
"很动人不是吗？"属于许子轩的雪松气息突然笼罩下来，"就像你父亲在塌方前，还在给女儿写童话故事。"
我僵在原地。他的指尖掠过我后颈，翡翠吊坠在尸柜金属面上撞出清脆声响："现在你知道赵悦为什么整容了？她原本该是这场游戏的第一个祭品。"
"你们在找什么？"我强迫自己转身，发现他手中的伯莱塔92F正对准我眉心，"L-1999到底是什么？"
"嘘——"枪管温柔地点在我的唇间，"这是唤醒神明的钥匙。"他突然扯开旁边尸袋，赵悦的脸在荧光灯下泛起青灰，"或者说，是打开人体炼金术的最后一道方程式。"
我这才注意到尸柜内的异常：七具尸体脚踝都系着银杏叶形状的金属片，而赵悦耳后的缝合线正在渗出荧光蓝色液体。通风管传来诡异的摩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管道内爬行。
"三年前林宇把你推下楼梯时，我在监控室看了十七遍录像。"许子轩突然换了话题，枪口下移到我的心脏位置，"你滚落到转角时的表情，比他电竞夺冠那天的烟花还好看。"
地下室记忆如潮水翻涌。那年我抱着渗血的膝盖蜷缩在消防通道，听见林宇对电话那头的轻笑："放心，没摔坏脸，还能继续玩。"而此刻，许子轩的瞳孔深处燃烧着同样的疯狂。
"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些？"我故意让声音发抖，藏在背后的手正用钢笔帽摩擦尸柜内侧——那里有父亲独有的防塌方标记，三道凸起的波纹钢印。
"因为观众需要戏剧冲突。"他举起手机，首播界面显示着8573个在线观众，"猜猜现在有多少人押注你会崩溃？"
弹幕如血色浪潮掠过屏幕：【打赏火箭求撕尸袋】【想看大小姐吓尿裤子】【下注她撑不过三分钟】......
我猛然抬腿踢向消防警报器。高频蜂鸣声中，尸柜的制冷系统突然超负荷运转，白雾喷涌而出。许子轩的枪声擦着耳际掠过时，我己按动波纹钢印下的暗格。
秘密通道在墙角轰然开启，腐臭的穿堂风卷着矿业安全手册的残页扑面而来。我跃进黑暗前的最后一瞥，是许子轩举着冒烟的枪管微笑，身后尸袋里的赵悦正缓缓坐起，眼眶中钻出荧光的藤蔓状生物。
03:33，下水道的积水漫过小腿肚。我攥着残缺的《青空》杂志跋涉，防水袋中的手机突然亮起陌生号码的短信：【左转第三个检修口，有惊喜】
陆沉的白大褂下摆出现在光照边缘时，我几乎要扣动藏在袖口的麻醉针。他手中的紫外线灯照亮管壁，密密麻麻的"L-1999"涂鸦中，父亲的字迹突然闪现：
【知夏，当你在第七矿区看到发光银杏时，记住爸爸永远在风里陪你】
"他们用尸体制备生物电池。"陆沉的声音混着回声，"赵悦是第七代实验体，而你是唯一成功的共生载体。"他的手术刀挑开我后颈皮肤，镜子碎片里，银杏叶状的光斑正在皮下流动。
远处传来重物拖行的声响，像是许子轩的低笑，又像是赵悦的高跟鞋敲击水泥地。陆沉突然将我推向岔路口："跑！去钟楼顶层！"
我跌跌撞撞冲进暴雨中时，怀中的《青空》杂志开始自燃。火焰勾勒出的却不是灰烬，而是一幅发光的地图——第七矿区的轮廓正在与钟楼地基完美重叠。
雨幕深处，十七声丧钟骤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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