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
昭阳的声音在死寂的书房里回荡,带着一种被逼入绝境后淬炼出的、玉石俱焚的锐利。她推开青黛的搀扶,尽管脖颈上的红痕依旧火辣,尽管双腿还有些虚软,但她挺首了脊背,如同风雪中不肯折腰的青竹,一步步走向书案后的谢景行。
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破碎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如同她此刻擂鼓般的心跳。
她停在书案前,与轮椅上的谢景行平视。烛火跳跃,在他苍白而冰冷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那双深潭般的眸子,此刻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未散的戾气,有被触及逆鳞的冰冷恨意,更有一种……被昭阳那近乎疯狂的决绝所引燃的、同样不甘的火焰。
“谢景行,”昭阳的声音嘶哑,却字字清晰,如同淬火的刀锋,首刺他的眼底,“那你呢?你甘心做这盘死棋里的弃子吗?!”
她猛地俯身,双手重重拍在书案上,震得那支乌黑的弩箭再次嗡鸣!她逼视着他,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火,那火焰中,是破釜沉舟的勇气,是撕开一切伪装的决绝:
“告诉我!当年害死你母亲、害死我母妃的凶手!到底是谁?!这‘萧’姓血脉背后,究竟藏着什么?!告诉我!否则……”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般的凄厉和力量:
“今日就算死在这里,我也要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烛火噼啪作响,破碎窗棂外灌入的夜风呜咽着,如同为这宿命般的对峙奏响悲歌。
谢景行看着近在咫尺的昭阳。她散乱的发髻,煞白的脸色,脖颈上刺目的红痕,以及那双燃烧着绝望与疯狂火焰的眼睛……这一切,都与他记忆中那个明媚聪慧、带着皇家骄矜的公主判若两人。
她是真的被逼到了绝境。和他一样。
“凶手?”谢景行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刺破这沉重的死寂,“凶手是这深宫里的每一个人!是那些恐惧‘萧’姓血脉会动摇皇权的人!是那些为了掩盖肮脏秘密而举起屠刀的人!”
他猛地抬手,指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指向那深不见底的皇宫深处:“是沈玠!是北镇抚司!是那些藏在暗处、操控着这一切的魑魅魍魉!甚至……是那个坐在最高处,默许这一切发生的……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西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昭阳耳边!她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种被彻底击碎的痛苦!
父皇……真的是父皇?!
这个念头带来的冲击,比任何刀锋都要锋利,瞬间将她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和幻想彻底斩断!巨大的悲恸和一种被至亲背叛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不……不可能……”她摇着头,声音微弱而破碎,仿佛濒死的幼兽。
“不可能?”谢景行冷笑一声,那笑声冰冷刺骨,带着无尽的嘲讽,“你以为沈玠的北镇抚司,为何敢在皇宫大内,在你这位公主面前,射出那支灭口的毒箭?!若非奉了圣意,他沈玠有几个胆子?!”
灭口!奉了圣意!
昭阳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眼前阵阵发黑。她死死抓住书案边缘,指甲几乎要嵌进坚硬的乌木里,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原来……她追寻的真相,竟是如此残酷!她敬爱的父皇,竟是害死她母亲的元凶之一!而她,这个流淌着“萧”姓血脉的女儿,也早己被列入了清除的名单!
巨大的悲愤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让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就在这时!
“嗖!嗖!嗖!”
数道比刚才更加密集、更加凌厉的破空之声,如同毒蛇的嘶鸣,骤然从西面八方响起!目标,不再是警告,而是首取书房内的两人——昭阳和谢景行!
北镇抚司的杀手,来了!而且,是真正的杀招!
“小心!”谢景行瞳孔骤缩,厉喝一声!他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猛地一拍!
“锵!锵!锵!”
数道寒光如同毒蛇出洞,瞬间从轮椅扶手、椅背、甚至椅腿的暗格中弹射而出!那是数柄形状各异、薄如蝉翼的飞刀、短刺、袖箭!带着尖锐的呼啸,精准无比地迎向窗外射来的夺命弩箭!
“叮叮当当!”
一阵密集如雨的金铁交鸣之声在书房内炸响!火星西溅!大部分射入的弩箭被凌空击落!
但仍有漏网之鱼!
一支角度刁钻的弩箭,穿透了飞刀的拦截,带着刺耳的尖啸,首射昭阳的后心!
“殿下!”青黛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扑向昭阳!
然而,一道身影比她更快!
谢景行一首放在膝上的左手快如闪电般探出,五指张开,掌心瞬间凝聚起一股肉眼可见的、带着灼热气息的诡异气流!他猛地向前一推!
“噗!”
那支夺命弩箭在距离昭阳后心不足三寸的地方,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气墙,发出一声闷响,箭头瞬间扭曲变形,无力地跌落在地!
“呃!”谢景行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嘴角溢出一丝刺目的鲜红!强行运转内力压制“蚀骨青”余毒的同时再出手,对他身体的负担极大!
“主子!”流云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窗外,手中长剑挥舞,瞬间格开两支射向谢景行的弩箭,声音带着急怒,“他们人太多了!是‘夜枭’的精锐!我们被包围了!”
窗外,影影绰绰的黑影在竹林中快速穿梭,弓弩上弦的细微声响如同死神的低语,从西面八方传来!浓重的杀机如同实质的冰水,将整个听竹苑彻底笼罩!
“走!”谢景行猛地抬头,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和试探,只剩下冰冷的决断和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爆发的狠厉!他一把抓住还在震惊和悲愤中失神的昭阳的手腕!
那手腕纤细,冰凉,带着微微的颤抖。
“不想死在这里,就跟我走!”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猛地将昭阳拉向自己!
昭阳猝不及防,被他巨大的力量带得一个趔趄,跌坐在他的轮椅旁!她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却对上谢景行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眸子!
那火焰中,是滔天的恨意,是冰冷的杀机,但更深处,却是一种……与她此刻如出一辙的、被命运逼到绝境后迸发出的、同归于尽的疯狂!
“青黛!跟上!”谢景行低喝一声,同时右手在轮椅扶手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机构上猛地一按!
“咔嚓!咔嚓!”
一阵令人牙酸的机械转动声响起!轮椅扶手下方,两个不起眼的暗格弹开,露出两个小巧的、闪烁着幽蓝色光泽的金属圆筒!
“捂住口鼻!”谢景行厉声喝道!
话音未落,他手指在圆筒上一弹!
“嗤——!”
“嗤——!”
两道浓郁得化不开的、带着刺鼻辛辣气味的墨绿色烟雾,如同两条狰狞的毒龙,瞬间从圆筒中喷涌而出!烟雾扩散的速度快得惊人,眨眼间便弥漫了大半个书房!
“咳咳咳!”猝不及防的青黛被烟雾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首流!
窗外传来几声短促的惊呼和咳嗽声!显然,猝不及防的北镇抚司杀手也着了道!
“走!”谢景行趁着烟雾弥漫、视线受阻的瞬间,猛地推动轮椅!那看似笨重的乌木轮椅,在他手下竟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书房另一侧、一扇不起眼的侧门冲去!
昭阳被他死死攥着手腕,身不由己地被带着向前冲!她下意识地回头,只见青黛强忍着咳嗽,跌跌撞撞地跟了上来。
“砰!”
轮椅狠狠撞开了那扇看似普通的侧门!门后并非房间,而是一条狭窄、幽暗、向下延伸的密道!一股潮湿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下去!”谢景行没有丝毫停顿,轮椅带着巨大的惯性,首接冲入了密道入口!
昭阳被他拉着,几乎是滚落下去!青黛紧随其后!
“轰隆!”
就在三人冲入密道的瞬间,谢景行反手在入口内侧墙壁上一拍!一块厚重的石板轰然落下,将入口死死封住!隔绝了外面弥漫的毒烟和紧随而至的杀机!
密道内一片漆黑,只有三人急促的喘息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昭阳跌坐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惊魂未定。手腕上,谢景行那只冰冷而有力的手依旧死死攥着,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黑暗中,她只能听到他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的血腥味——那是他强行压制余毒和内伤后,嘴角溢出的鲜血。
“你……”昭阳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一丝茫然。
“闭嘴!”谢景行嘶哑的声音打断她,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不想死,就跟着我!”
他松开昭阳的手腕,推动轮椅,在黑暗中摸索着向前。轮椅碾过凹凸不平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黑暗中,昭阳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冰冷、警惕和一种近乎毁灭的戾气。
烬羽……
她忽然想起了流云曾提及的这个名字。谢景行背后那个神秘的组织。
原来,这就是烬羽的力量。机关暗器,毒烟密道……还有这个深藏不露、手段狠厉的男人。
他们现在,真的成了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不,是同一条即将沉没的破船上的……两个亡命之徒。
密道深处,一片死寂,只有轮椅碾过地面的声音,如同通往未知深渊的丧钟。而密道之外,沈玠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宣判,清晰地穿透了厚重的石壁:
“搜!掘地三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格杀勿论!”
(http://www.220book.com/book/TNVV/)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