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洞开，林皇后凤冠朝服，在一众宫女太监的簇拥下立在门口。烛光将她衣上金线绣出的凤凰映得熠熠生辉，却照不进她冰冷的眼底。
“儿臣参见母后。”昭阳迅速压下心头慌乱，屈膝行礼，借机将仍在渗血的手腕藏入袖中。
皇后的目光如冷刃般扫过殿内，最后定格在昭阳染血的衣襟和苍白的脸上：“本宫听闻世子情况危急，特来探望。倒是昭阳你...”她缓步走进，环佩轻响，在寂静的殿中格外清晰，“怎么独自在此？还弄了这一身血污？”
昭阳垂眸：“回母后，世子方才吐血，儿臣一时惊慌，未能避开。”
皇后己走至床边，目光落在谢景行苍白的脸上，细细打量片刻：“太医呢？怎么一个都不见？”
“是儿臣让他们出去的。”昭阳稳住声音，“世子需要静养。”
“静养？”皇后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那你倒是说说，世子需要静养，你独自留在这里做什么？”她突然俯身，指尖轻轻拂过谢景行的唇角，那里还残留着一丝血迹。
昭阳的心猛地一跳。
皇后抬起手，指尖那抹鲜红刺目：“这血...似乎不太对劲啊。”她转向昭阳，目光锐利如刀，“世子的血吐出来该是暗红近黑，可这血，鲜红得很呢。”
昭阳袖中的手微微颤抖，腕间的伤口隐隐作痛。她强自镇定：“或许是儿臣方才喂世子服药时，不小心沾上的。”
“哦？什么药？”皇后步步紧逼，“本宫倒不知，你何时通晓医理了？”
殿内气氛顿时紧绷如弦。几个太医跪在门外，头埋得极低，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昭阳正欲开口，殿外突然传来通传声：“陛下驾到——”
众人慌忙跪迎。皇帝迈步而入，明黄袍角拂过门槛，目光在殿内一扫，最终落在皇后与昭阳之间。
“怎么回事？”皇帝声音平稳，却自带威压。
皇后立即换上忧色：“陛下，臣妾听闻世子病危，特来探望，却见昭阳独自在此，一身是血，太医全被遣了出去，实在令人担心啊。”她语气委婉，字字却都将昭阳往可疑处推。
皇帝看向昭阳：“昭阳，你说。”
昭阳深吸一口气：“回父皇，儿臣只是担心世子，想亲自照顾。遣退太医是儿臣考虑不周，请父皇责罚。”她重重磕头，腕间伤口压在冷硬的地面上，疼得她几乎掉泪，却不敢显露分毫。
皇帝沉默片刻，突然道：“都起来吧。”他走到床边，看了看谢景行，“世子情况如何？”
跪在门外的太医连忙爬进来回话：“回陛下，世子脉象奇特，毒发迅猛，臣等...臣等实在无力回天啊！”
皇帝眉头微蹙：“当真无解？”
太医伏地不敢言。
皇后的目光再次飘向昭阳染血的衣襟，唇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
昭阳突然开口，声音清晰：“父皇，儿臣记得曾在古籍中见过，玄冰魄虽为奇毒，但并非无解。需以至阳之药辅以特殊药引，或可一试。”
皇帝目光微动：“什么药引？”
昭阳垂首：“儿臣...记不清了，只记得需一种至阳至热的罕见药材为主药。”
皇后轻笑：“昭阳真是博览群书，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奇毒，你倒是从古籍中见过解法。”话语中的讽刺显而易见。
皇帝却道：“什么药材？”
昭阳抬头，目光坚定：“火阳草。儿臣曾在南方游记中见过相关记载，生于极热之地，三年一开花，花红似火，性极热，可克至寒之毒。”
殿内一片寂静。火阳草之名，在场太医大多闻所未闻。
一位年迈太医突然道：“老臣...老臣似乎在一本残卷中见过此名，说是生于南疆火山之侧，极难采摘，百年难遇...”
皇后脸色微沉。
皇帝沉吟片刻：“南疆...靖安侯如今正在南疆镇守。”他目光扫过昏迷的谢景行，“传朕旨意，八百里加急，命靖安侯寻找火阳草，速送入京。”
“陛下！”皇后忍不住开口，“仅凭昭阳一面之词，就要兴师动众？况且世子能否等到那时还未可知...”
皇帝抬手制止她，目光却落在昭阳身上：“你如何得知此药？”
昭阳心跳如鼓，面上却镇定自若：“儿臣平日喜读杂书，曾在《南疆异物志》中见过相关记载。书中说'火阳草，生于烈焰之侧，花色赤红，性极热，可克天下至寒之毒'。”她顿了顿，补充道，“世子为救儿臣性命才中毒，儿臣这些时日翻遍医书，只想找到一线生机。”
这话半真半假，火阳草确有其物，但解毒之法远非如此简单。昭阳心知，这不过是缓兵之计，至少能暂时转移皇后的注意力，让她不再盯着自己的血不放。
皇帝凝视她片刻，终于点头：“既有一线希望，便不可放弃。”他转向太医，“在火阳草到京前，务必吊住世子性命。”
太医们连忙叩首领命。
皇后站在一旁，脸色变幻莫测，最终归于平静：“陛下圣明。但愿世子能逢凶化吉。”她目光扫过昭阳，带着深藏的冷意，“既然如此，昭阳便随本宫回去吧，你一个未出阁的公主，终日守在此处，于礼不合。”
昭阳正欲开口，皇帝却道：“皇后言之有理。昭阳，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有太医守着。”
君命难违，昭阳只得应是。她最后看了一眼床上昏迷的谢景行，他依然眉头紧锁，仿佛被困在无尽的梦魇中。
就在她转身欲离时，谢景行的手突然动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勾住了她垂下的衣袖。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皇后的眼睛。
昭阳心跳几乎停止，轻轻将衣袖抽出，俯身在他耳边极轻地说：“我会救你，一定。”
起身时，她撞上皇后深邃的目光。那目光仿佛己看透一切，令昭阳不寒而栗。
走出殿门，夜风扑面而来，昭阳才惊觉自己己是浑身冷汗。腕间的伤口隐隐作痛，提醒着她方才的惊险。
“昭阳。”皇后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昭阳转身，见皇后己走到近前，屏退左右。
夜空无月，只有几盏宫灯在风中摇曳，将皇后的面容映得明暗不定。
“本宫倒是小看你了。”皇后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不仅通晓医理，还能让陛下言听计从。”
昭垂首：“儿臣不敢，只是心系世子安危...”
“好一个心系安危。”皇后轻笑，突然伸手，快如闪电地扣住昭阳受伤的手腕。
昭阳痛呼一声，袖口被捋起，露出尚未包扎的伤口。
皇后盯着那一道清晰的刀伤，眼中闪过寒光：“这伤，解释解释？”
昭阳脸色煞白，脑中飞速旋转，却想不出任何合理的解释。
皇后凑近她耳边，声音如毒蛇吐信：“你的血能缓解玄冰魄，对不对？就像当年云贵妃一样...”
昭阳猛地抬头，眼中尽是惊骇。
皇后满意地笑了：“别以为能瞒过本宫的眼睛。云家的血脉特殊，皇室秘辛，本宫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她松开手，取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
“你猜，若是陛下知道你在暗中用自己的血救谢景行，会作何感想？”皇后语气轻柔，却字字诛心，“若是朝臣知道，前朝余孽的特殊血脉竟藏在宫中，又会掀起怎样的风浪？”
昭阳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皇后将染血的帕子塞回袖中，笑容雍容：“放心，本宫暂时不会说出去。毕竟...”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偏殿方向，“戏才刚开场，怎能少了主角呢？”
说罢，她转身离去，凤袍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冷硬的弧度。
昭阳独自站在风中，腕间的伤口灼灼作痛，皇后的话语在耳边回荡，每一个字都暗藏杀机。
深宫重重，迷雾层层。她己然踏入旋涡中心，再难抽身。
远处传来更楼声，声声催人。
夜，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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