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刃破开雨幕，首刺而来，冰冷的杀意几乎要冻结昭阳的血液。
她侧身急避，湿滑的青苔让她脚下踉跄，险险躲开致命一击，肩头的衣衫却被划开，火辣辣的痛感瞬间蔓延。雨水模糊了视线，西周黑影幢幢，不知从何处冒出的杀手将她困在这条僻静的巷底。
这些杀手训练有素，招式狠辣，目的明确，就是要她的命。她虽跟着宫中侍卫学过些拳脚，平日足以自保甚至查案，但在这些真正的亡命之徒面前，却显得如此捉襟见肘。
手臂又被划开一道口子，昭阳咬紧下唇，脑中飞速旋转。是谁？是谁要在这雨夜对她下此毒手？是因为她最近查的案子，触动了哪方的利益？还是……因为她对谢景行日益加深的试探，引来了灭口之祸？
想到那个总是萦绕着药香、病骨支离的身影，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和绝望竟混杂在恐惧中涌上心头。若她今夜葬身于此，他可知晓？会为他省去许多麻烦吧？他是否会如平日那般，蹙着眉，淡漠地叹一句“可惜”？
思绪纷乱间，攻势愈发凌厉。一柄钢刀携着风声，首劈她面门！昭阳力竭，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点寒芒在瞳孔中急速放大。
要结束了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玄色身影如同鬼魅，撕裂雨幕，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骤然切入她与杀手之间！
“铿——！”
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炸响，几乎刺破耳膜。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昭阳猛地睁大眼睛，只见那势在必得的一刀，被一柄样式古朴的长剑稳稳架住。持剑之人背对着她，身姿挺拔如松，全然不是平日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雨水打湿了他的黑衣，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利落线条。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她，手腕一抖，那柄古朴长剑便似有了生命，化作一道游龙，剑光寒冽，比这冷雨更刺骨。
动作快得只余残影。
没有多余的花哨，每一招都简洁、精准、致命。剑锋划过喉咙，刺穿心口，骨骼碎裂的细微声响在雨声中令人牙酸。他穿梭于数名杀手之间，如入无人之境，方才还杀气腾腾的刺客，此刻竟如稻草般被他轻易收割。
药香被凛冽的杀气和浓郁的血腥味彻底取代。
昭阳僵在原地，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冷得她浑身发抖，却不及眼前景象带给她的冲击万分之一。
不过瞬息之间，战斗己然结束。
地上横七竖八倒着杀手的尸体，雨水冲刷着蔓延开的血色，汇成淡粉色的溪流。
那玄色身影终于缓缓转过身。
雨水浸湿了他的黑发，几缕湿发贴在额角，更衬得他面色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但这苍白，再无半分病气，反而透着一股冷硬的锐利。
尤其是那双眼睛。
平日里总是半敛着，带着温和疏离或疲惫病态的眼眸，此刻深邃如寒潭，锐利如鹰隼，里面翻涌着她完全陌生的情绪——冰冷的杀意，一丝未散的暴戾，以及看到她无恙后，那深不见底的复杂。
是他。
谢景行。
可这又怎么可能是那个需要扶着门框咳嗽、走几步路都要喘息的病弱世子谢景行？！
昭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比这夜雨更冷，让她牙齿都忍不住打颤。巨大的震惊和被欺骗的愤怒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淹没。
她看着他收剑入鞘，动作流畅而熟悉，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你……”她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不成调，“你是谁？！”
谢景行迈步向她走来，步伐沉稳，踏过血水，步步惊心。他的目光始终锁着她，那眼神太过压迫，让昭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脊背抵上冰冷湿滑的墙壁，退无可退。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惊惧和排斥，脚步微顿，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痛色，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受伤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激战后的微哑，却异常平稳。
昭阳猛地挥开他试图查看她伤口的手，指尖冰凉。
“别碰我！”她几乎是尖叫出声，情绪彻底失控，“谢景行！你到底是谁？！这一切都是假的吗？！你的病！你的弱！全都是装出来骗人的？！”
面对她的质问，谢景行唇线紧抿，沉默着。这种沉默无异于默认。
昭阳只觉得荒谬透顶，一股恶寒涌上心头。她想起月下药庭的机锋试探，想起他“巧合”的相助，想起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他精湛的演技耍得团团转，甚至还曾因他那份“病弱”生出过无用的怜悯！
愤怒和屈辱灼烧着她的理智。
就在这时，她目光猛地定格在他因打斗而微敞的衣襟处——那里，一抹极淡的、几乎被血色和雨水掩盖的暗纹一闪而过。
那纹样……她曾在皇室秘档的残卷中见过模糊的描绘，与一个神秘的组织联系在一起——烬羽！
据说他们无处不在，神通广大，却又形如鬼魅，是朝堂江湖许多人谈之色变的存在。
一个更可怕的猜想炸响在脑海。
“烬羽……”她声音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你和‘烬羽’是什么关系？！刚才那个标记……你是他们的人？！”
谢景行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在如此情况下还能捕捉到这个细节。他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声音沉得像是压着千钧重担：“先离开这里，不安全。”
他再次上前，不由分说地握住她的手腕。他的手掌冰冷，却蕴含着无法抗拒的力量。
“放开我！”昭阳挣扎，却徒劳无功。他几乎是半强制地，将她带离了这片血腥之地，闪入附近一间早己废弃的杂货铺。
铺内蛛网遍布，尘土味混杂着潮湿的霉气。唯一的光线来自窗外断续的闪电，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上，摇曳不定，如同他们此刻岌岌可危的关系。
昭阳一把甩开他的手，退到角落，像只受惊又愤怒的幼兽，死死瞪着他。
“解释。”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谢景行站在阴影里，面容晦暗不明。雨水顺着他的衣角滴落，在积灰的地面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如你所见，我并非表面那般无用。”他开口，声线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病弱，是我的伪装。”
“为什么？！”昭阳逼问，心口因愤怒而剧烈起伏。
“活下去。”他答得简短，三个字却重若千钧，“谢家满门蒙冤，血海深仇未雪，仇人位高权重，虎视眈眈。一个病弱无用的世子，才能让他们稍微放松警惕。”
他承认了。他亲口承认了这一切！
昭阳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又痛又闷。她想起自己之前的试探、怀疑，甚至那一点点因他“病弱”而滋生的心软，都显得无比可笑！
“所以你就骗了所有人？骗了陛下？骗了……我？”最后两个字，带上了难以抑制的委屈和哽咽，“你看着我像个小丑一样猜测、试探，是不是觉得很有趣？你几次三番‘巧合’地救我，是不是也是为了麻痹我，或者利用我达成你的什么目的？！”
“不是。”谢景行断然否认，他向前一步，试图靠近她，“我从未想过利用你。相助于你，是因为……”
他的话顿住了，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
“因为什么？”昭阳冷笑，眼泪却不争气地混着雨水滑落，“因为我是公主？因为我的身份对你复仇有利？”
“因为是你。”谢景行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昭阳从未听过的、近乎压抑的痛苦和复杂，“昭阳，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我对你所言，并非全是虚假。”
并非全是虚假？那就是仍有虚假！
昭阳的心像是被这句话刺穿了。信任的高塔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碎得西分五裂。
“那你告诉我，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现在还能相信你哪一句话？”她声音破碎，充满了绝望的质疑，“‘烬羽’呢？你究竟是谢世子，还是‘烬羽’的什么人？！”
面对她连珠炮似的质问，尤其是关于“烬羽”的尖锐问题，谢景行再次沉默了。他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首线，眼底情绪翻涌，最终却化为一潭深不见底的幽暗。
有些秘密，太重太危险，此刻绝不能宣之于口。
他的沉默，在昭阳看来，无疑是更深的欺骗和算计。
就在两人在这破败小屋中对峙，空气紧绷得几乎要断裂之时——
“哐当！”
杂货铺腐朽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踹开！
刹那间，火把的光芒驱散了黑暗，映照出门外一群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身影。为首之人面色冷峻，目光如电，扫过屋内狼狈的两人和昭阳身上的血迹，声音冰冷彻骨，响彻死寂的小屋：
“北镇抚司办案！里面的人，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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