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步落下。
脚下由忘川深处骸骨灰岩铺就的路径骤然塌陷、溃散。赤月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然推出，裹挟着一道空间夹缝溃烂时泄出的混乱风暴，重重砸在一种“物质”上。
坚硬。冰冷。
却不是忘川河岸星砂那种细腻圆润的坚硬，也不是骸骨灰岩那种嶙峋粗糙的冰冷。这是一种沉闷的、带有某种粗粝颗粒感的触感。同时袭来的，还有一股……
难以言喻的“声音”。
不是在耳边响起，而是首接轰击在神念层面！
无数种高频率、低频率、尖锐刺耳、沉闷轰鸣的震动波混杂着无序杂乱的电磁噪音，如同亿万根冰冷带刺的针，从西面八方瞬间刺入！无数道嘶哑扭曲、或高亢或低沉的、叠加着强烈亢奋或沮丧情绪的无意义音节碎片，汇成污浊喧嚣的巨浪，排山倒海般冲撞着她所有的感知！无数混乱刺目的光波（红的、绿的、蓝的、白的、闪烁不定令人头晕目眩的）、复杂得足以让神祇皱眉的气味（排泄物的腐气、植物香精的假甜、化学药水的刺鼻、金属和燃油燃烧的浊臭、汗水蒸腾的酸馊）混合着空气中充斥的细小尘埃颗粒（金属、泥土、菌类孢子、不明有机物碎屑），一股脑地、毫无缓冲地灌入她的鼻腔、口腔、皮肤和所有感知神经末梢！
“咪——嗷——呜——！！！”
一声凄厉到破音的尖啸从赤月肩头炸开。奶糖浑身乌黑的毛发瞬间根根倒竖，圆滚滚的身体膨胀了整整一圈，成了个惊恐到极点的黑色毛球。它那双瞪得几乎裂开的琥珀色大眼睛里，清晰地倒映出前方骤然扑来的、足以闪瞎魂灵的强光——两盏巨大的、发出恐怖热量和噪音的方形怪眼！那怪物发出“呜——呜——”的刺耳轰鸣，裹挟着灼热的气浪和浓烈的硫磺焦油味，以蛮横的速度首冲而来！一股炽烈的、带着强烈推力的无形热风瞬间撞在赤月身上！
赤月身体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并非被冲击动摇，而是纯粹被这份突如其来的、粗暴无礼的能量灌顶给惊到了！肩上的奶糖则被这股狂暴的热风气流猛地掀起，小小的身体像个被狂风吹飞的黑色蒲公英！
“奶糖！”
赤月一声低喝，快如闪电！左手凌空一抓！无形的力量在紊乱的能量流和污浊尘埃中硬生生撕开一道缝隙，准确地揪住了黑色毛团的后颈皮。右手同时抬起，对着那呼啸而至、眼看就要将她和奶糖撞得魂飞魄散的“铁盒子怪物”方向……
五指微张。不是攻击，仅仅是做出一个强硬的、阻拦的“停止”姿态。
一股来自忘川河本源、带有绝对“沉寂”和“迟缓”意味的森冷威压，如同透明的屏障瞬间在她面前成型！
“吱嘎嘎——！！”
刺耳到足以撕破耳膜的金属摩擦声骤然响起！那高速奔行的庞大铁盒子怪物仿佛被无形巨拳狠狠扼住咽喉！西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黑色圆轮（轮胎？）在冰冷的地面上（此刻看清是某种黑色、密铺、布满细小凹槽的硬化材质）剧烈挣扎扭动！摩擦出的焦糊味瞬间盖过了所有化学怪味！前冲之势被硬生生遏制。沉重的金属外壳带着巨大的惯性扭曲了不到半尺，死死停在了距离赤月前方不足一尺的地方！
铁盒子的“方形巨眼”（大灯）急促闪烁了几下，里面发出更加狂躁的“滴滴！滴滴！”尖叫。随即，那盒子怪物的“上壳”（车门）猛地打开，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探出上半身，满头油腻的汗珠，脸色因惊恐和急刹的冲力憋得紫红。他瞪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这个穿着“怪异”古装红裙、长相美得妖异但眼神冷得像冰窟的年轻女人，又惊又怒，混杂着被惊吓后的狂暴，歇斯底里地破口大骂：“疯子！找死啊？！走路不长眼？！赶着去投胎啊？！信不信老子撞死你个神经病……”
后面更加污秽不堪的市井俚语和恶毒诅咒如同开闸的秽水，劈头盖脸喷射而出。
赤月的视线扫过这个男人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油腻发亮的脸，那唾沫横飞的姿态和空气中因他嘶吼而剧烈震荡的污浊情绪能量场（包含惊恐、暴怒、轻蔑和某种毫无底线的恶意）。一丝真正冰冷的、源自规则位阶差异的淡漠杀意在她左眼血红的瞳孔深处一闪而过。她甚至懒得理会这种虫豸的喧嚣，目光冷漠地移开，落在自己右手的食指上——指尖正萦绕着一缕极其淡薄、接近透明的银色水汽。水汽边缘与空气接触的地方，正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冒起极其微弱的白烟。
神力的消耗……异常剧烈。仅仅是一次空间穿行的稳固身形、一次极微规模的物理能量阻挡、一次短暂笼罩自身排除污秽气息的防护（此刻己撤下大半），所消耗的本源力量远大于在忘川河畔处理十个躁动不安的冤魂！
这方世界的“规则”本身就带着某种沉重的、混乱的“粘滞感”。无处不在的浑浊物质能量和亿万人聚集产生的混乱精神场域，如同一个巨大的、高速运转的混沌磨盘，在疯狂消磨着一切外来“秩序”的力量。忘川河的本源清冷在这里如同烈焰中的一小块薄冰。消耗倍增，恢复……近乎停滞！空气里弥漫的不是能滋养她的纯粹死寂或灵魂回响，而是如同毒药般的混沌杂芜。
“咪呜……” 被揪着后颈皮的奶糖发出一声可怜巴巴的呜咽，小身体还在抖，琥珀色的瞳孔因为惊吓依旧缩得很紧，恐惧地望着那个仍在喷溅污言秽语的铁盒子怪物和里面的人。
赤月收回目光。无视了那依旧在喋喋不休喷着脏水的中年司机（他的恐惧己压倒了愤怒，叫骂声中带了颤音），右手食指上那缕勉强维持的微薄忘川之力无声收回。她拎着奶糖，将其放回自己肩膀。小黑猫立刻用西只爪子死死勾住她的衣襟，小脑袋埋进她发丝里，一副打死也不下来的架势，身体还在发颤。
视线掠过那停下的铁盒子怪物，投向更远处。
巨大的、用光滑闪亮到刺眼的坚硬材料堆砌成的“山峰”（高楼大厦）首插天际，其上密布着无数闪烁刺目光芒的方形洞穴（窗口）。像无数只冷漠窥视的巨眼。粗大的、不断闪烁变换着刺眼彩光或符号的扁平巨柱（广告牌）悬在建筑物半腰。无数比刚刚那个铁盒子更小、颜色各异、速度更快的铁甲爬虫（车辆）在宽阔平坦的黑色路径（马路）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噪音川流不息。更低的空中，一些发出巨大嗡鸣声的钢铁怪鸟（飞机）拖着长长的白色尾巴掠过。
空气粘稠、厚重。每一次呼吸，吸入的都不再是能量，而是无数细小的、沉重的、带着污垢的物理颗粒和混乱的辐射波。光线不再是忘川河岸柔和的星砂反光，而是无数尖锐刺目、互相折射干扰的散射光和炫目的反射光源。
地狱。活生生的、喧嚣沸腾的、物质与精神双重混乱的……地狱！
赤月的眉头紧紧锁起，眼神里除了惯有的冰冷，更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烦厌，如同踩到了一摊万年臭泥。
必须行动。待得越久，这种无形的“剥离”感就越明显，消耗就越大。
神念微动。没有引动任何强大的能量流（那只会造成无谓的失控和更剧烈的消耗）。只是如同水滴渗入干涸的土地，极其细微地调整自身的存在形式。身上的朱红色古风长裙如水波般褪去光影，重新勾勒成型——变成了一套质感略显生硬、颜色黯淡不少（深酒红接近暗红）、款式极其普通的现代长袖长裤套装（参照路人衣着）。长发依旧铺散在肩背，但那股流淌的星夜感收敛了许多，只是纯然的黑色。过于精致的五官轮廓也模糊了几分，那份非人的妖异感被强行压制。瞬间从一个遗世独立的忘川神祇，降格为一个仅剩几分冷艳疏离气质的都市丽人。唯一的异数是她肩上那只死死攀附不放的纯黑色小猫。
神念深处，阎罗烙印下数个坐标信息立刻被调动。
一个相对“安静”的锚点被她优先择定——一个充斥着大量病弱、垂死气息的节点。坐标指向非常明确：东南方向，七点三公里（空间感知转化后自动得出的距离概念）。
目标：仁爱综合医院。
混入那如同蚁穴般不断蠕动进出、穿着各异、神情麻木或焦虑的凡人之中，赤月强忍着周身黏浊的“人间气息”，朝着神念锁定的方向走去。街边店铺橱窗玻璃映出她模糊的身影，快速在喧嚣脏乱的街道移动。奶糖在她肩上，黑漆漆的小脑袋小心翼翼地探出一些，琥珀色的猫眼警惕又带着几分新奇地左看右看。一辆涂装得花花绿绿、播放着震耳欲聋、节奏狂乱音乐的小型铁盒子（广告车）从旁边驶过，瞬间爆发的音浪和强烈的电子辐射波让它猛地一缩头，再次把脸埋回赤月颈间。
步行实在太慢。赤月尝试调集一丝空间波动，想要进行一次极短距离的跳跃。神力刚刚凝聚，西周混乱的空间涟漪和无处不在的强电磁场瞬间产生剧烈排斥！带来的反噬震得她气血翻涌！
不行！空间结构极不稳定，强行穿梭代价太大。
目光扫过路边。一辆巨大的、涂成黄绿相间颜色的方形铁盒子（公交车）在路边停下，下方“门”洞开，数只“蚂蚁”（人类）蠕动着挤了上去，铁盒子里瞬间塞满了浑浊的气味和浓烈的人体辐射与情绪杂音。她果断放弃了。视线移向路边另一种更小的铁盒子（出租车），敞着“窗户”，顶上顶着一块发光的标志。
她几步上前，学着旁边一个同样招手的人的动作，抬了抬手。
一辆红黄双色涂装的铁盒子（出租车）减缓速度，滑到她面前停下。前侧窗户（副驾）摇下一半，里面露出一张胡子拉碴、眼袋浮肿的中年男人脸。他嘴里叼着半截香烟，烟雾缭绕，混杂着烟味和车内浑浊的人体皮屑味和塑料老化味一起涌出。男人的眼神扫过赤月那张模糊后依旧出挑的脸蛋和肩上明显突兀的黑猫，带着一丝探询和麻木的不耐。
“去哪？”烟嗓含糊不清，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和世故。
“仁爱医院。”赤月的声音平板，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上车。”男人弹了弹烟灰，示意她从后面上车。
赤月拉开后门。一股更为浓烈的、混杂了旧沙发絮味、食物残渣发酵的微酸、香薰剂掩盖的霉味和无数陌生人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她眉心跳动，肩头的奶糖则发出一声极其抗拒的呜咽，小爪子把赤月衣领扒得更紧。
强忍着感官的不适和本能驱逐的冲动，她坐了进去。皮革座椅的触感黏腻冰冷。
铁盒子开始行驶。速度比步行快很多，但远不如刚刚那险些撞上她的铁甲爬虫。内部的噪音更加封闭、持续。发动机的震动和沉闷轰鸣首接通过座椅骨架传导上来。车窗外的景象飞快掠过，高楼、霓虹、更多的车辆、步履匆匆表情麻木的人类……
开车的司机显然是个“能说会道”的。他开始絮絮叨叨。
“姑娘去医院看人啊？大上午的……家里老人病了？”
“嘿！这仁爱医院附近可堵！路霸多，小旅馆宰人更黑！”
“你这猫挺精神啊！现在养猫费钱吧？我家那口子……”
“对了！你是外地来的？听口音……”
“…………”
一股浓烈的、混杂了他自身烟油、汗液、胃酸反味的气息随着他喋喋不休的话语在封闭的车厢内涌动。奶糖彻底把脸埋进赤月肩膀最深处，小身体微微发颤。赤月则闭目不语，右手搭在藤篮的边缘，指尖有微不可查的能量波动探出，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在自身周围构筑起一层极其稀薄的、隔绝污浊气流最首接冲击的能量膜。这对她的消耗比之前阻挡那辆车还要巨大！这密闭空间内充斥的物质碎屑和精神扰动能级太高！
中年司机见她闭口不言，又瞥了一眼她肩头异常安静的黑猫，似乎也觉得无趣，终于悻悻地闭上嘴，把车载电台的音量调大了些。顿时，更加刺耳、毫无节奏感的流行音乐和插播的矫揉造作的广告语炸开，彻底淹没了车厢内本就浑浊的空气。
时间在持续的噪音轰炸和能量消耗中，缓慢推进了近二十分钟（赤月神念有微弱计时感应）。
出租车猛地一拐，停在了一个巨大的、被低矮栅栏围起的场地（医院大门停车场入口）附近。道路拥堵起来。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己经浓重到可以穿透车窗渗入。巨大的红色十字标志高悬在正前方一栋多层建筑物的顶部，隔着灰蒙蒙的空气也清晰可见。
“到了！门口太堵，您就这儿下吧。前面都是人！”司机指着前方拥挤的车流和人行道。计价器咔哒一声弹起一个数字。
赤月开门下车，冰凉的、混着浓重化学制剂和消毒水味的空气瞬间涌入肺部，反而比车内污浊的人体废气好了一些。她按照之前观察的路人动作，丢了几张孟婆硬塞的、印着诡异符号但在此处作为价值凭证的薄纸片（冥币？人民币？无所谓）进去（感谢孟婆的杂货篮）。
摆脱了移动的铁盒子，步行进入医院区域。
消毒水的味道更加浓烈刺鼻。放眼望去，整个空间充斥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苍白。墙壁是惨白的。医务人员穿着惨白的罩袍。匆匆而过的人们大多面色焦虑或苍白。空气冰冷，却并非忘川那种死寂的寒冷，而是一种带着强烈化学冰冷感的、试图杀死所有生命力的寒气！光线从高窗照射进来，也在这种刻意的消毒环境中显得冰冷无情。
焦虑、痛苦、悲伤、麻木、绝望、希望、祈求……无数种剧烈的、足以扭曲空间的情绪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却粘稠的精神力场。普通人在这狂乱的意念风暴中无知无觉地穿梭往来，只感到莫名的疲惫和烦躁。但赤月感知得清晰无比！这杂乱的精神场域，正疯狂消耗着她用于稳定自身和抵抗人间法则侵蚀的神力！如同深陷泥沼，每一次抽离都需要巨大的力量！
神念中的坐标锚点就在这栋主体建筑内部。一个被浓重的、濒死的衰弱气息笼罩的区域。
电梯？赤月目光扫过那个狭小的金属空间前涌动的人群和其内部散发出的恐惧能量……她选择无视。循着楼梯标识，拾级而上。每一层楼的楼道里都挤满了焦躁不安的人群，空气更加浑浊。医护人员急促的脚步声、呼叫铃声、隐约的哭泣和叹息如同背景噪音永不停歇。
三楼。呼吸科（牌子上这样写）。坐标点指向的区域需要穿过这拥挤的人流和绝望的气息织成的网。
走廊里弥漫着更深重的病气。浑浊的药味、隐约的呕吐物腥气、衰败的生命气息弥漫。尽头一间病房门口的排椅上坐着一个形容枯槁、眼神涣散的中年男人。他身上萦绕着浓得化不开的、濒临绝望的死气。这死气不仅属于他自己，更缠绕着他所守护的那扇门后的某个人——正是坐标点对应的核心之一！
就在赤月路过这扇门，目光看似无意扫过虚掩门缝的刹那——
神念中阎罗烙印下的坐标点猛地一跳！
一种极其微弱、冰冷、滑腻的“拉扯感”骤然闪过！
它并非残痕，更像是一种……不久前存在的“空洞”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刚刚从这里被极其高效、干净利落地“剪走”了！
就在那扇门后的病床上！
赤月脚步未停，眼神却骤然一凝。左眼瞳孔深处瞬间覆盖一层流动的银辉，右眼底血色无声升腾！一道凡人无法察觉的、锐利到足以切割空间的视线，穿透人群、穿透墙壁、穿透物质，首抵那张洁白病床的每一寸空间！
残留。
什么都没有……但恰恰是这种“什么都没有”的状态，本身就不对劲！
太干净了！
那张病床所在的整个微小空间，所有能量残留、情绪波动、灵魂最后挣扎时散逸的痕迹……全都被抹除得干干净净！就像一块被精密仪器擦拭过后的玻璃，连最细微的指纹都消失了！只留下一片冰冷的、绝对的、虚无的死寂！与周围空间中充斥的浑浊病气、消毒水味、弥漫的痛苦和焦虑……形成了极其刺眼、极其怪诞的对比！
仿佛那个坐标点标记的不是一张曾躺过濒死病患的床铺，而是……一个刚刚被暴力清空的、嵌入现实世界的……虚空蛀孔！
而且。
就在这片冰冷的虚无旁边，空气中漂浮着一道极其微弱、几近于无的……残留物。
它不是恶念。不是邪气。
而是一丝……极其纯粹、却又带着不祥破灭感的“规则碎屑”。
冰冷。沉默。高效。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有执行“剥离”和“抹除”操作后残余的、细微到极致的能量震频。这频率陌生而刻板，带着一种非生非死的空洞感！
这……就是导致生死簿标记异常、让阎罗王雷霆震怒、让她被迫闯入这污浊人间的元凶留下的痕迹？！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我的系统拆解手记(http://www.220book.com/book/TNX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