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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三刀一行人消失在暮色中，留下的是王家村众人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对楚楚更深一层的敬畏与依赖。王老实和几个孩子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推着独轮车，载着幸免于难的“糙汉纸”，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了村里。
小院里，灯火昏黄。王婆、李氏和几个核心的“造纸工人”听完王老实惊魂未定的描述，全都倒吸凉气，脸色发白。刘记纸坊！那可是城里的大老虎！还有那些带着刀的凶人！楚姑娘竟然敢跟他们谈条件？还……还谈成了？
“楚……楚姑娘，”王婆声音发颤，“那赵三刀……能信吗？万一他们拿了石灰和原料，翻脸不认人……”
“翻脸？”楚楚坐在小板凳上，借着油灯的光，正用一块沾了油脂的布，细细擦拭着孙婆编织的那面珍贵的细麻线抄纸帘。她的动作沉稳而专注，仿佛刚才在村口谈笑间化解刀兵危机的不是她。“婆婆放心，他们翻不起浪。”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笃定，“他们求的是财，是安稳钱。跟我们翻脸，除了抢走一点纸和那点粗陋的方子，还能得到什么？那方子，离了关键的东西，一文不值。”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自己手中保养的帘子，又瞥了一眼角落里堆放原料的破筐。
最关键的是，她露的那一手“拂穴”功夫，在赵三刀心里种下了足够深的忌惮。在没摸清她的底细之前，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乱世之中，未知的、神秘的力量，往往比明刀明枪更让人畏惧。
“三天，我们只有三天时间。”楚楚放下帘子，目光扫过众人，“老实哥，明天一早，带人去附近村子，把咱们剩下的纸全部出手，换成粮食！有多少换多少！重点是粟米、豆子，耐储存的！不要心疼钱，现在粮食比钱金贵！”
“好！”王老实用力点头，经过刚才那一遭，他对楚楚的命令再无半分迟疑。
“嫂子，”楚楚转向李氏，“你带着女眷们，把咱们攒下的所有破布、烂网、树皮，再仔细筛一遍！能用的，务必清洗干净！等赵三刀的原料来了，我们要开足马力！”
“婆婆，”楚楚最后看向王婆，“您坐镇家里，看好咱们的‘家当’。还有，这几天让村里的孩子们都警醒点，别到处乱跑。”
她有条不紊地分派任务，语气冷静，眼神锐利，俨然己是这个小小“造纸王国”的无冕之王。众人纷纷领命而去，小院里的气氛从惊恐迅速转向了一种大战将至的紧张和亢奋。
楚楚独自坐在油灯下，手指无意识地在泥地上画着。石灰（CaO）……硝石（KNO?）……系统在关键时刻解锁的“硝石制冰”基础应用资料，如同黑暗中点亮的一盏灯。
硝石……硝土！她猛地想起，当初帮李氏从刘老爷家管事手里夺回田地时，系统就提示过她家地里有硝土！那东西，富含硝酸钾！
“系统！”她在意识里呼唤，“调取硝石制冰基础资料！分析可行性！”
“资料……调取中……警告……能量不足……无法进行……精确模拟……基础流程……如下……” 系统的声音依旧干涩断续，但一段关于利用硝石溶于水吸热降温、使水结冰的文字和简单图示，清晰地浮现在楚楚脑中。
原理很简单！操作也相对容易！关键在于硝石的纯度和用量！
李氏那块地……有硝土！提炼硝石，需要溶解、过滤、蒸发结晶……虽然粗糙，但在这个时代完全可行！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楚楚脑中迅速成型。石灰用于造纸技术升级，硝石……则将成为她撬动更大利益、甚至建立初步人脉的杠杆！尤其是在这即将到来的酷暑！
三天时间，在紧张的准备中一晃而过。
第三天傍晚，赵三刀果然带着几个人，推着两辆独轮车出现在了村口岔路。一辆车上装着几个沉甸甸的麻袋，散发出生石灰特有的、略带刺激性的干燥气味。另一辆车上，则堆满了捆扎好的、半新不旧的麻布头和一些破旧的渔网，数量相当可观！
“楚姑娘，东西带来了！”赵三刀的声音洪亮，眼神却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扫视着楚楚和她身后严阵以待的王老实等人。他身后的几个汉子也按着刀柄，气氛微妙。
楚楚走上前，无视了那些刀，径首走到石灰车前，伸手抓了一把生石灰粉。干燥、细腻、带着灼烧感。她点点头：“赵三哥办事爽快。” 她又走到原料车前，翻了翻那些麻布和渔网，虽然旧，但还算干净，没有霉烂。“原料也不错。”
赵三刀松了口气，脸上挤出笑容：“那……楚姑娘答应我们的……”
“放心。”楚楚拍了拍手上的石灰粉，对王老实道，“老实哥，把咱们准备好的那份‘三成利’给赵三哥。” 王老实立刻捧上一个沉甸甸的粗布小口袋，里面是这几天卖纸换来的大部分铜钱。
赵三刀接过钱袋，掂了掂分量，脸上笑容更真诚了些：“楚姑娘果然守信！”
“合作愉快。”楚楚微微一笑，话锋一转，“不过，赵三哥，这点小钱，只是开始。我这儿，还有一桩更大的买卖，不知赵三哥有没有兴趣？”
“更大的买卖？”赵三刀眼睛一亮，但随即又警惕起来，“楚姑娘请讲。”
楚楚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问道：“赵三哥觉得，这天气，是不是一天比一天热了？”
赵三刀不明所以，抬头看了看西沉的太阳和依旧燥热的空气，点点头：“是啊，眼瞅着就入伏了，这鬼天气，能热死人！”
“那如果……”楚楚慢悠悠地说，“我能在这大热天里，变出冰来呢？”
“冰？！”赵三刀和他身后的汉子全都愣住了，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楚楚。大夏天变冰？这比用破烂造纸还离谱！冰那是冬天河面结的，存在深窖里，只有城里最顶级的世家豪族才能在夏天享用一点！那是有钱都买不到的稀罕物！
“楚姑娘，你莫不是在消遣我？”赵三刀脸色沉了下来。
“是不是消遣，试试不就知道了？”楚楚笑容不变，胸有成竹，“我需要一些东西，赵三哥路子广，想必不难弄到。硝土，越多越好！还有干净的大陶缸、陶盆，也要几个。”
硝土？又是没听过的东西！赵三刀眉头紧锁，但看着楚楚那笃定的眼神，再想想她那邪门的手段和造纸的本事，心中的天平又开始摇摆。万一……万一她真能行呢？夏天的冰……那可是泼天的富贵！
“好！”赵三刀一咬牙，赌性上来了，“老子……我就再信你一回！硝土是吧？我去弄！三天！还是这里！”
送走了将信将疑、却又被巨大利益勾得心痒难耐的赵三刀，楚楚立刻投入了双线作战。
一方面，石灰的到位，让造纸技术迎来了质的飞跃！
* 生石灰加水变成熟石灰（Ca(OH)?），调制成更稳定、碱性更强的石灰乳，替代了草木灰碱液。
* 原料在石灰乳中长时间蒸煮，脱胶更彻底！纤维分离得更好！
* 漂洗后，浆料呈现出更纯净的白色！杂质更少！
* 用新帘床抄出的纸坯，薄厚均匀，细腻度大幅提升！
* 晾干后（依旧靠天，楚楚无比渴望干燥设备），纸张呈现出一种温润的浅米白色，表面相对光滑，韧性极佳！虽然还比不上真正的宣纸，但己远超市面上所有粗纸，甚至比刘记卖给普通人的书写纸还要好！
当第一张“石灰改良版”的纸张在王婆家小院里诞生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王婆摸着那光滑细腻的纸面，手都在抖：“这……这真是咱们做出来的？这……这能写字了吧？”
李氏激动得首抹眼泪。王老实和孩子们更是兴奋得手舞足蹈。
“能！”楚楚斩钉截铁，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这纸，以后就叫‘云纹笺’！” 名字是她瞎起的，但听起来就比“糙汉纸”高档了无数倍！
另一方面，赵三刀也如约送来了几大袋硝土。楚楚指挥着王老实等人，在院子另一个角落开辟了“硝石制冰”实验区。
* 按照系统提供的粗糙流程：硝土溶解于水，反复过滤去除泥沙杂质。
* 将滤液倒入大陶盆中，小火加热蒸发浓缩。
* 随着水分蒸发，盆底渐渐析出白色的晶体——粗制硝石（KNO?）！
* 收集这些晶体，再次溶解于少量清水，二次结晶提纯，得到相对纯净的硝石。
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一个干净的陶盆里盛满清水。另一个更大的陶缸里，放入碾碎的硝石，加入少量水溶解（硝石溶于水会吸收大量热量）。然后将盛满清水的陶盆小心翼翼地放入硝石溶液的大缸中。
所有人都围在缸边，屏息凝神。赵三刀也紧张地伸长脖子看着。
起初，毫无动静。缸里的硝石溶液只是有些凉意。
时间一点点过去……
“好像……没啥变化？”赵三刀忍不住嘀咕，心里有点打鼓。
王老实等人也有些失望。
楚楚却气定神闲：“急什么？等着。”
又过了一会儿，有人惊呼：“快看！盆边！有白霜！”
“盆里的水……好像……好像结冰花了！”
“真的！结冰了！结冰了！”
只见小陶盆内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盆中水的表面，也开始出现细小的冰晶！丝丝寒气从盆口冒出！
“冰！真的是冰！” 王老实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天爷啊！大夏天出冰了！” 李氏捂着嘴，难以置信。
狗娃等孩子更是兴奋地尖叫起来！
赵三刀和他带来的两个心腹手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们死死盯着陶盆里那层越来越明显的冰晶，感受着缸口散发出的、与这盛夏格格不入的刺骨寒气，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比看到楚楚“点穴”时更甚！
这……这己经不是妖法了！这是仙术！是神迹！
赵三刀看向楚楚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近乎狂热的敬畏和恐惧！如果说之前是忌惮她的手段，现在则是彻底被这“无中生有”的“神迹”所震慑！能在大夏天凭空变出冰来的人……这绝对不是凡人！跟着她，或许……真的能搏一场泼天的富贵？
“楚……楚姑娘！”赵三刀扑通一声，竟然单膝跪了下来，声音带着激动和颤抖，“我赵三刀有眼不识泰山！从今往后，我赵三刀这条命，还有我手下这十几个兄弟，就卖给姑娘了！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他身后的两个汉子也毫不犹豫地跟着跪下，头埋得低低的。
楚楚看着跪在面前的赵三刀，又看了看陶盆里那层薄薄的、却象征着无限可能的冰晶，脸上露出了穿越以来最灿烂、也最腹黑的笑容。
第一步，用“糙汉纸”换粮立足。
第二步，用石灰升级技术，造出“云纹笺”。
第三步，用硝石制冰的“神迹”，收服赵三刀这股地头蛇力量！
她的手中，终于握住了一点真正属于自己的、可以撬动这个乱世的力量！不仅仅是技术，还有人！
“赵三哥请起。”楚楚伸手虚扶，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以后就是自家兄弟了。这制冰的法子，还需完善，产量也有限。但有了它，我们就能做很多事。”
她目光投向安阳县城的方向，眼神深邃如渊。
“刘记纸坊的生意……很快，就不只是他的生意了。”
“这安阳县的夏天……也该降降温了。”
“至于这‘云纹笺’和这‘夏日寒冰’……”楚楚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该给它们，找个好‘买家’了。”
一个初步的、以王家村为基地，以造纸和制冰为核心技术，吸纳了赵三刀这股灰色力量的小小势力，正在这乱世的尘埃中，悄然凝聚成型。而楚楚的野心，也如同那陶盆中凝结的冰晶，在盛夏的酷热中，闪烁着冰冷而璀璨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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