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的雷声像是一声号令，刚过没多久，巷口的柳树就抽出了嫩芽，嫩黄的芽苞裹着层细密的绒毛，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院子里的艾草也冒出了绿油油的叶子，沾着晨露，散发出清苦的草木香。沈青梧蹲在院角，小心翼翼地把艾草翻晒在竹匾里，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来，在她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青梧姐，这艾草晒得差不多了吧？” 春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正抡着个石臼，里面装着雪白的糯米粉，石臼撞击地面发出咚咚的闷响，惊飞了檐下几只栖息的燕子。春桃是大年初三回来的，说是在家里待着总惦记着铺子里的事，爹娘拗不过她，只好让她提前回来了。
沈青梧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再晒会儿，得把水汽都晒干了，做出来的青团才不容易坏。” 她走到春桃身边，看着石臼里的糯米粉，“糯米粉要捶得细些，这样青团的口感才会软糯。”
“知道啦。” 春桃擦了擦额头的汗，脸颊因为用力而透着健康的红晕，“青梧姐，我还是觉得奇怪，这青团咱们往年不都只做豆沙馅的吗？今年真要加咸蛋黄馅啊？我尝了尝那咸蛋黄，腥腥的，能好吃吗？”
沈青梧笑着拿起个刚剥好的咸蛋黄，放在鼻尖闻了闻：“你别看着它腥，和着糯米粉还有猪油一起炒过之后，味道就不一样了。你想啊，码头的劳工们平日里吃的都是些重口味的东西，总说咱们的甜食太腻，咸口的说不定更合他们的胃口。”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咱们也不单做咸蛋黄的，还可以做些肉松的、笋干的，多弄几种口味，让大家有个选择。”
春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捶打着糯米粉。沈青梧则转身回了厨房，拿出几个青瓷碗，开始调配馅料。豆沙馅是早就准备好的，用的是去年秋天收的红豆，泡了一夜之后，用小火慢慢熬煮，还加了些冰糖和桂花，闻着就香甜。咸蛋黄馅则是把咸蛋黄蒸熟之后，碾碎了和着猪油、白糖一起炒，炒得油光锃亮，闻着就带着股咸香。
“青梧姐，拼单的订单都排到后日了。” 阿芷抱着账本从外面进来，她的袖口沾着几片粉白色的樱花瓣，那是后院的樱花昨夜被风吹落的，“李府小姐特意让人来说，要订二十盒樱花饼，说是要送给京里的亲戚，还让咱们把盒子做得精致些。”
阿芷是正月十五之后回来的，她家里在县里开了家小书店，过年期间生意好，帮着家里忙了些日子。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些县里新出的话本，说是给沈青梧和春桃解闷。
“知道了。” 沈青梧擦了擦手，接过账本翻了翻，“我让木匠做的新盒子应该差不多好了，等会儿我去看看，要是行了就让他们先送二十个过来。”
樱花饼是沈青梧前几日新琢磨出来的方子。她记得去年春天在江南游玩时，吃过一种用樱花做的点心，味道清香，印象深刻。回来之后，就试着用盐渍樱花混入面团，里面夹着细腻的红豆馅，烤得酥脆可口，咬一口，嘴里满是淡淡的花香。为了让樱花饼看起来更精致，她还特意请王木匠做了新的木模，模子上刻着樱花的形状，把面团放进模子里压一压，取出来就是一朵朵小巧玲珑的樱花，摆在铺着油纸的托盘里，像落了满盘的春雪。
“对了，青梧姐，咱们拼单的传单是不是该换一换了？” 阿芷指着账本上的记录，“现在天气暖和了，出来逛街的人也多了，咱们得想个法子吸引更多人来拼单。”
沈青梧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把拼单的传单改改，就说凡拼单满五人，送青团试吃装；满十人，赠樱花饼两枚。” 她记得现代超市里经常用这种促销手段，用些小恩小惠吸引顾客，效果往往不错。
春桃听了，立刻拍手叫好：“这个主意好！我这就去改传单，然后贴在巷口的木板上，保证老远就能看见。”
春桃的手很巧，写得一手好字。她找了张大红纸，用黑色的墨笔把新的促销信息写上去，字写得又大又工整，还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青团和樱花饼的图案，看起来格外醒目。她把传单贴在巷口的木板上，没过多久，就有不少路过的人围过来看。
提着菜篮的王婶凑上前，指着传单上的 “咸蛋黄青团” 问：“春桃丫头，这咸蛋黄的青团真能好吃？我家那口子就爱吃咸的，要是好吃，我也跟街坊们拼个单。”
“王婶您放心，肯定好吃。” 春桃笑着说，“这是我们青梧姐新琢磨的方子，昨天试做的时候，我们几个都尝了，味道绝了。您要是不信，等会儿我给您拿个试吃的。”
正说着，码头的张大叔扛着个麻袋从旁边经过，看到传单上的字，扯着嗓门喊：“春桃丫头，给我订十份！要是好吃，我让码头的兄弟都来拼单，保准让你们忙不过来！”
张大叔是青梧糕铺的老主顾了，平日里最爱吃铺子里的米糕，对新出的点心也总是很捧场。春桃连忙应着，拿出笔把张大叔的名字和订单记下来。
青团和樱花饼正式上架那天，青梧糕铺里挤满了人。刚开门没多久，门口就排起了长队，有提着菜篮的妇人，有背着书包的孩童，还有些穿着体面的富家小姐身边跟着的丫鬟。
劳工们大多喜欢咸蛋黄青团，刚出锅的青团还冒着热气，翠绿色的外皮油光锃亮，咬一口，里面的咸蛋黄馅流出来，咸香中带着糯米的软糯，让人回味无穷。他们捧着热乎的青团，烫得首搓手，却舍不得放下，一边吃一边称赞：“这玩意儿真好吃，比那甜豆沙的强多了！”
富家小姐们则更偏爱樱花饼，她们用小巧的银叉挑起一块樱花饼，小口小口地吃着，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李府的丫鬟一下子就买了十盒，说是小姐说了，这樱花饼做得精致，味道也好，送给京里的亲戚正合适。
阿芷在二楼忙着给客人打包，她特意在每个樱花饼盒子里垫了张描金的棉纸，纸上印着后院樱花绽放的模样，是她照着沈青梧画的样子描摹的。李府的丫鬟站在旁边看着，忍不住赞叹：“阿芷姑娘的手真巧，这盒子包得比京里绸缎庄的还精致。”
阿芷系蝴蝶结的手顿了顿，脸颊微微发烫：“不过是照着样子做的，倒是青梧姐的主意，说送人的东西得体面些。” 她把最后一个盒子系好，递过去时特意叮嘱，“樱花饼要放在阴凉处，能存五日，若是吃不完，蒸一蒸还能尝到些温热的花香。”
丫鬟刚走，张府三小姐就带着两个闺密来了。她们穿着水绿色的罗裙，裙摆绣着缠枝樱花，显然是特意打扮过的。“青梧姐姐呢？” 三小姐刚踏上二楼就西处张望，腕间的银铃叮当作响，“我们特意来尝新出的樱花饼。”
沈青梧这时端着刚沏好的雨前龙井上来，茶盏里浮着几片嫩绿的茶叶：“在这儿呢，刚在后院摘了些新茶。” 她把茶盏放在梨花木桌上，又摆上一碟樱花饼，“尝尝这个，今早刚出炉的，还带着热气。”
三小姐拿起一块樱花饼，放在鼻尖轻嗅，粉白的花瓣落在她的发间：“这花香比我熏的香膏还清雅。” 她咬了一小口，眼睛瞬间亮了，“里面的豆沙馅也不腻，甜得刚刚好，配着这茶，简首是绝配。”
另一位穿杏色裙的小姐指着窗外：“青梧姐姐后院的樱花开得正好，不如我们明日来办个赏花宴？就用你家的樱花饼当茶点，定能让京里来的表姐刮目相看。”
沈青梧正想应下，却见阿芷拿着账本上来：“青梧姐，楼下拼单的客人说想要些咸口的樱花饼，问能不能做些肉松馅的。”
三小姐闻言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甜口吃多了是有些腻，若是有咸口的，我定要多买几盒。”
沈青梧笑着点头：“那明日就做些肉松馅的试试，正好赶上你们的赏花宴。”
第二天的赏花宴办得热闹非凡。沈青梧让人把二楼的桌椅搬到后院的樱花树下，粉色的花瓣像雪一样簌簌落下，落在铺着素色桌布的圆桌上。阿芷端来新做的肉松樱花饼，金黄的肉松从饼里露出来，混着淡淡的花香，引得小姐们纷纷伸手去拿。
“这咸口的竟比甜口的还妙。” 李嫣然拿起一块细细品尝，“肉松的咸香中和了饼皮的甜，吃着格外清爽。” 她忽然凑近沈青梧，压低声音，“我爹下月过寿，想订一百盒当寿礼，你可一定要给我留着最好的。”
沈青梧刚要应下，就见春桃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手里攥着张订单：“青梧姐，码头的劳工们订了五十份咸蛋黄青团，说是要给船上的兄弟当干粮，还说要再加些笋干馅的，说越嚼越香。”
阳光穿过樱花树的缝隙，洒在姑娘们的笑脸上，也洒在春桃递来的订单上。沈青梧望着满园飘落的樱花瓣，忽然觉得这春天就像个鼓鼓囊囊的青团，裹着满溢的生机，咬一口，全是甜滋滋的希望。
傍晚盘点时，阿芷的账本记了满满三页。青团卖出去三百多个，樱花饼更是空了八大盒，连新做的肉松馅都被抢光了。春桃数着铜板，指尖沾着糯米粉的白，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青梧姐，今天的收入够买两匹上好的绸缎了，咱们是不是该给铺子换块新招牌？”
沈青梧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后院的樱花还在落，像场温柔的雪。她想起林轻安送来的那支梅花簪，此刻正静静躺在梳妆盒里，翠色的光点在暮色中若隐隐现。“换，” 她拿起笔，在账本上添了行字，“再请王木匠做块新招牌，就刻‘青梧春味’，让路过的人都知道，咱们这儿藏着整个春天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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