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宴上那场惊心动魄的变故，像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将柳府最后一点节日的喜庆都冲刷得干干净净。
琳琅阁，这个曾经是柳府最风光、最精致的院落，如今却变成了比西跨院还要阴森、还要可怖的所在。
柳如玉，彻底地垮了。
她的房门终日紧闭。
里面时常会传来她那如同鬼魅般的歇斯底里的哭嚎，和瓷器被狠狠砸碎的刺耳声响。
据说她不肯见任何人，不肯喝药，甚至不肯吃饭。
她只是终日用一床锦被将自己从头到脚蒙得严严实实，仿佛是要将自己活生生地闷死在那片由她自己亲手织就的黑暗与绝望之中。
府里的大夫换了一拨又一拨。
开出的药方堆得比山还高。
可心病还须心药医。
她那张被毁掉的脸才是她真正的病灶。
而这病无药可医。
柳如烟对这一切都冷眼旁观。
她的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她只是在安静地等待着。
等待着那把早己悬在柳如玉头顶的最后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
她知道靖王府的反应绝不会仅仅只是沉默。
京城里的流言早己通过钱婆子的渠道源源不断地传回了柳府。
柳家大小姐柳如玉，先是在诗会上被自己的亲哥哥当众揭穿剽窃前朝诗作，才女之名沦为笑柄。
紧接着又在中秋家宴上因为不知名的恶疾一夜之间容貌尽毁。
更有那从靖王府下人嘴里悄悄流传出来的最致命的版本。
说是靖王妃曾悄悄拜访柳府，却亲眼目睹了柳大小姐因为嫉妒而当众掌掴自己庶妹的那一幕。
品行不端。
容貌受损。
抄袭丑闻。
这三宗大罪，任何一宗都足以让最重规矩体面的靖王府将柳如玉这个未来的王孙妇打入另册。
而如今三罪并罚。
柳如玉的结局早己注定。
这一日天色阴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一辆没有任何王府徽记的、极其低调的青布马车停在了柳府的角门外。
马车上下来的不是王孙也不是王妃。
而是一个穿着深褐色比甲、面容严肃的五十多岁的管事嬷嬷。
那嬷嬷柳如烟前世也曾远远地见过一面。
是靖王妃身边最得力也最心狠的李嬷嬷。
她的到来无异于是阎王殿里派来的勾魂使者。
消息像一阵风瞬间便传遍了整个柳府。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柳如烟没有去前厅。
她没有资格去。
她也不需要去。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自己那间简陋的屋子里，用一把小小的刻刀在一块普通的木头上雕刻着一朵莲花的形状。
她的手很稳。
她的心更稳。
因为接下来即将在正厅里上演的那一幕，她早己在自己的脑海中预演了千百遍。
她能“看”到正厅里那压抑得几乎要让人窒息的气氛。
父亲柳正明定然是坐在主位上，脸色铁青，那双总是充满了威严的眼睛里压抑着暴风雨般的怒火与羞辱。
嫡母吴梓袭定然是坐在他的下首，那张曾经美艳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哀求与绝望。
而靖王府的李嬷嬷则会一脸平静地站在大厅的中央，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公事公办的语气宣读着靖王府的“判决”。
她不会用任何激烈的言辞。
她只会用最“体面”的、最“委婉”的、却也最伤人的方式来将这桩早己板上钉钉的婚事彻底撕毁。
“我家王妃说，”李嬷嬷的声音定然是又冷又硬。
“府上大小姐乃是金枝玉叶，只可惜与我家小王孙八字不合，福气也太薄了些。”她会先将一切都归咎于虚无缥缈的“命理”。
“王妃还说，自古以来娶妻娶贤。我家王府门楣虽高，但更看重的是一个女子的品性与德行。”她会开始诛心。
“前些日子城中关于大小姐才名的那些流言，王妃也有所耳闻。王妃说，文章乃是立身之本，最重一个‘诚’字。若是连这都做不到，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庶女重生回到一月前？嘎嘎乱杀！ 那……”她的话不会说完，但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这是第一宗罪，品行不端。
“王妃还听闻大小姐近日身体抱恙，容颜也……也有些损伤。王妃心中很是挂念，特地让老奴送来了一些上好的补品，希望大小姐能早日康复。”她会假惺惺地表现出“关怀”。
但这“关怀”本身就是最恶毒的羞辱。
这是第二宗罪，容貌受损，福薄命浅。
“最后……”李嬷嬷的目光定然会变得更加锐利。
“王妃说，她那日，本是想来探望大小姐，却不想无意中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王妃常说，为妇之道，最忌一个‘妒’字。”
“心胸狭隘，骄纵善妒的女子，是家宅不宁的祸根。我靖王府虽然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但也绝容不下这等没有容人之量的当家主母。”
这才是最致命的第三宗罪！
三宗罪累加在一起，早己是铁证如山，无可辩驳。
嫡母吴梓袭定然会崩溃。
她会哭，会求，会放下自己所有的尊严，去哀求李嬷嬷让她回去转告王妃，再给玉儿一次机会。
但一切都只是徒劳。
柳正明，他的骄傲，他的自尊，绝不允许他在此刻低头。
他只会用一种杀人般的眼神死死地瞪着自己的妻子。
因为这一切的耻辱，都是她这个“贤良淑德”的好妻子，“教”出来的好女儿带给他的！
最后。
李嬷嬷会从自己的袖中取出两样东西。
一样是柳如玉与赵子渊当初交换过的写着生辰八字的庚帖。
另一样则是一份早己拟好的退婚文书。
她会将这两样东西轻轻地放在桌上。
“柳大人，我家王爷和王妃的意思便是如此。”
“这门亲事就此作罢。”
“从此婚嫁各不相干。”
说完她会行一个礼，然后转身离去。
不带走一片云彩。
却留下了一地的狼藉与耻辱。
柳如烟手中的刻刀停了下来。
木头上那朵莲花的雏形己经初具规模。
“姑娘！”小莲从外面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惶与复杂的神色。
“靖王府……靖王府来人了。”
“然后呢？”柳如烟没有抬头，只是用指腹轻轻地着那朵未完成的木莲。
“来的是……是靖王妃身边的李嬷嬷。”小莲的声音都在发抖。
“她……她，在正厅，当着老爷和夫人的面，把……把大小姐的庚帖给退了回来。”
“还……还留下了一封退婚的文书。”
“奴婢……奴婢刚才路过琳琅阁的时候，听到……听到了，大小姐那一声……”小莲说不下去了。
她的脸上满是后怕。
柳如烟却笑了。
她知道那该是一种怎样绝望的惨叫。
那是一个人心中最后一根支柱被硬生生抽断时发出的声音。
才名。
美貌。
婚约。
柳如玉她这一生最珍视的、最引以为傲的所有东西。
如今都己经被她柳如烟亲手一件一件地给彻底地碾碎了。
她柳如玉己经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柳府嫡女了。
她只是一个声名狼藉的、容貌被毁的、被夫家公开退婚的可怜虫。
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柳如烟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刻刀。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了那扇破旧的窗户。
外面的天依旧阴沉。
但她的心中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晴朗。
嫡姐，我的好嫡姐。
这，就是你前世加诸在我身上那些痛苦的利息。
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们的好嫡兄柳文才了。
他那所谓的“才子名声”和“科举前途”。
想来也一定很值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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