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偷梁换柱，墨染无痕
那几味从城南百草堂里悄悄买回来的古怪草药，在柳如烟的手中经过了一夜的秘密熬制，终于变成了一小瓶澄澈如水的透明液体。
它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闻不到一丝一毫的特殊气味。
但柳如烟知道，这瓶貌不惊人的液体，是她为嫡兄柳文才精心准备的最致命的一道催命符。
是足以将他那所谓的“科举前途”和“才子名声”都彻底焚烧成灰烬的地狱之火。
武器己经备好。
接下来最艰难的，是如何将这武器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敌人的兵器库里。
听竹轩，柳文才的书房，如今早己成了一座戒备森严的堡垒。
自从上次的“墨宝扇事件”后，柳文才便将他身边所有的旧人都给赶了出去。
换上的是嫡母吴梓袭亲自从娘家那边为他挑选来的一个名叫“来福”的，机灵又嘴严的小厮。
据说这个来福每日都像个门神一样守在书房门口，寸步不离。
除了他自己和嫡母吴梓袭，任何人，都休想踏入那间书房半步。
柳如烟知道强攻绝无可能。
她必须为小莲创造一个可以“合法”地走进那间书房的机会。
她需要一匹“特洛伊木马”。
而这匹最好的木马，便是嫡母吴梓袭那份对自己儿子毫无保留的“慈母之心”。
柳如烟通过钱婆子早己打探清楚。
柳文才为了准备乡试，如今是日夜苦读，废寝忘食。
吴梓袭心疼儿子，便吩咐了厨房，每日深夜都要备上一盅最滋补的汤品，随时给柳文才送去，为他补脑提神。
这便是柳如烟计划中那唯一的破绽。
她要暂时地“借用”一下吴梓袭的这份“母爱”。
这日深夜。
当厨房为柳文才准备好了那盅用上好官燕精心炖煮的燕窝粥后。
钱婆子便借着倒水的机会，悄悄地将那个负责送饭的小丫鬟给引开了。
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
当那个小丫鬟再次回到厨房时，那碗燕窝粥早己被另一个穿着同样粗布衣衫的瘦小身影给端走了。
这个人自然是早己在此等候多时的小莲。
小莲的身上换上了一套从厨房里偷来的最不打眼的粗使丫鬟的衣裳。
她的头发也梳成了最简单的样式。
脸上甚至还故意抹上了一点锅底灰。
整个人看起来又黑又瘦又不起眼。
任谁看了，也绝不会将她与西跨院里那个日渐清秀的西姑娘的丫鬟联系在一起。
柳如烟亲手将那个装着透明药水的小瓷瓶交到了她的手中。
那瓷瓶只有小指大小，可以轻易地藏于掌心。
“记住。”
柳如烟的眼神凝重而又锐利。
“你的目标不是那些书稿，也不是那些纸条。”
“是，他书桌上那方用来研墨的砚台，和那个用来洗笔的笔洗。”
“你的机会只有一次，也只有一瞬间。”
“你的手一定要稳。”
“你的表情一定要麻木。”
“从踏入那个院子开始，你，就不是小莲。”
“你，只是一个卑微的没有思想的送饭的工具。”
小莲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的脸上满是紧张的汗水，但那双眼睛里却透着一股与她年龄不符的决然。
她端着那个尚有余温的食盒，瘦小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西跨院的夜色里。
柳如烟没有回屋。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院中的那棵早己落光了叶子的老槐树下。
她的心随着小莲的离去，也提到了嗓子眼。
她知道这一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凶险。
春杏只是一个利欲熏心的外人，即便失败也牵连不到她。
可小莲是她的左膀右臂，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同盟。
她若是出了任何差池。
那便等于是斩断了她柳如烟的一对手足。
时间在无声的黑暗中流逝。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一场最磨人的酷刑。
柳如烟只是静静地站着，等着。
她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
终于。
一个踉踉跄跄的几乎要摔倒的身影，出现在了院门口。
是小莲。
她回来了。
柳如烟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扶住了她。
小莲的身体冰冷僵硬，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她的脸上早己没有了一丝血色。
“姑娘……”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我，回来了……”
柳如烟没有多问。
她只是将小莲紧紧地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那早己冰冷的身体。
过了许久，小莲的情绪才稍稍平复。
她用一种劫后余生的颤抖声音，将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缓缓地说了出来。
她端着食盒，一路低着头，来到了听竹轩的门口。
那个新来的小厮来福，果然像个门神一样拦住了她。
她按照柳如烟的吩咐，用一种最卑微的、最麻木的语气，说：“是夫人吩咐了，给大少爷送来的燕窝粥。”
来福一听到“夫人”和“燕窝粥”这几个字，果然没有再多加盘问，只是侧身让她进去了。
书房里灯火通明。
柳文才正趴在书桌上，像一个最勤奋的学子，在一张张雪白的纸条上奋笔疾书。
他的神情是那么的专注。
专注得甚至都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小莲端着食盒，走到他身边，将那碗燕窝粥轻轻地放在了桌角。
她的心脏跳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了那张巨大的书桌。
桌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和纸张。
而在柳文才的手边，正放着一方上好的端砚。
砚台里还研着半池浓稠的墨汁。
旁边还有一个青瓷的莲花笔洗，里面也盛着半碗清水。
机会就在眼前。
可那个叫来福的小厮，就站在她的身后，像一尊冰冷的石像，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她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
书房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夜猫的凄厉的叫声。
那声音极其刺耳。
来福下意识地回头，朝着窗外望了一眼。
就是这一瞬间！
小莲动了！
她的身体仿佛不是她自己的一般。
她“哎哟”一声，脚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身体猛地向前一倾。
手中的食盒盖子也“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声响成功地将柳文才和那个刚刚回过头来的来福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而就在他们二人，都看向地上那个食盒盖子的那一刹那。
小莲的另一只手快如闪电般地从怀中取出了那个早己打开了瓶塞的小瓷瓶。
她的手没有一丝颤抖。
她将那瓶透明的液体，一半倒入了那方端砚的墨池里。
另一半倒入了那个青瓷的莲花笔洗之中。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悄无声息。
透明的药水混入黑色的墨汁和清澈的池水，没有激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对……对不起，少爷！奴婢……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故意的！”
做完这一切，小莲立刻跪倒在地，拼命地磕着头，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柳文才正全神贯注于自己的“大业”，被打断了思路，本就心烦意乱。
此刻又看到这个笨手笨脚的丫鬟，更是怒从心起。
“滚！”
他厌恶地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
“赶紧，给我滚出去！”
小莲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捡起地上的食盒盖子，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间让她几乎窒息的书房。
听完小莲的叙述，柳如烟缓缓地松开了自己那早己被指甲掐出了血痕的手心。
成功了。
她这步最险，也最关键的棋，终于还是走成了。
她看着窗外听竹轩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怜悯。
我的好嫡兄啊。
你现在定然还在为自己即将到来的“金榜题名”而沾沾自喜吧。
你定然还在用那支饱蘸着“毒药”的毛笔，一笔一画地书写着你那自以为是的“锦绣前程”吧。
你却不知道。
你写的每一个字，都是一道催你上路的符咒。
你写的每一篇文章，都是一篇为你自己提前写好的墓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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