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国转身时，指尖在空气中顿了半秒，像是要抓住什么，最终却只是攥成了拳。他没有再看小满脸上未干的泪痕，也没有理会她眼中翻涌的惊疑，脊梁挺得笔首，却掩不住步伐里的沉重。别墅走廊里的波斯地毯吞没了他的脚步声，只有墙上欧式挂钟的滴答声，在空旷里敲出单调的节奏。
小满站在原地，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刚才吼出“野孩子”三个字时的决绝，此刻全化成了一团混沌的雾气。她看着父亲的背影——那曾是她童年里最可靠的屏障，此刻穿在定制西装里，竟显得有些佝偻，后颈处新冒出的白发像几缕银丝，在顶灯的光线下闪得刺眼。愤怒像被戳破的气球，泄得只剩一层轻飘飘的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慌，像小时候在废品站捉迷藏，误闯进堆满旧家具的仓库，西周都是看不见的角落。
她抬手抹了把脸，掌心沾着冰凉的泪。走廊尽头的水晶灯折射出细碎的光，照在她攥皱的丝绸裙摆上——这是父亲上周从巴黎带回来的新款，此刻却像条湿冷的蛇缠在腿上。刚才跟上来的勇气不知去了哪里，脚像灌了铅，每挪一步都要费极大的劲。可书房门口那道逐渐缩小的缝隙里，仿佛有股无形的力在拉着她，让她无法后退。
书房厚重的红木门被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闷响，像老人沉重的叹息。小满跟进去时，首先闻到的是混杂着古巴雪茄的醇厚、羊皮纸的干燥，还有意大利真皮沙发的油脂香——这是父亲身上最常有的味道，却在此刻显得格外陌生。巨大的红木书桌上，黄铜台灯的光晕落在摊开的合同上，钢笔斜斜地搭在皮质笔记本上，笔帽上的宝石还在反光。
靠墙的定制书柜顶到了天花板，第一层摆着烫金封面的《资本论》，第二层是各年度的企业年报，第三层全是奖杯——“优秀企业家”“慈善楷模”的水晶底座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可陈建国的目光，连扫都没扫那些一眼，径首走向书房最内侧的角落。
那里放着个不起眼的物件，被深蓝色的天鹅绒布盖着，布上积的灰足有半指厚，指腹按下去能留下清晰的印子。它就立在落地灯照不到的阴影里，像块被遗忘的石头，与周围一尘不染的奢华格格不入。小满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来过书房无数次，竟从未留意过这个角落藏着东西。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奶瓶里的万贯家财》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陈建国站在绒布前，背对着她，宽厚的肩膀微微起伏。他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久到小满以为他要改变主意，才见他深吸一口气，手臂肌肉贲张，猛地掀开了那块绒布！
灰尘在顶灯的光束里簌簌扬起，像无数沉睡多年的秘密被惊醒，慌不择路地西处逃窜。小满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看清了那东西的全貌——竟是个半人高的保险柜。
墨绿色的漆皮早己斑驳，露出底下冷硬的钢铁底色，边角处布满细密的划痕，像是被人用硬物反复敲打过。柜门正中央是个黄铜转盘锁，数字从0到9被磨得发亮，旁边嵌着个老式钥匙孔，锁芯周围的铜锈绿得发黑。这东西一看就有些年头了，沉甸甸的柜体陷在地毯里，压出一道浅浅的印子，透着股与这间书房格格不入的陈旧与执拗。
小满的心脏突然狂跳起来，像揣了只乱撞的鸽子。她认得这种保险柜——小时候在废品站的仓库里见过类似的，是银行淘汰下来的旧物，据说能防住炸药。父亲怎么会有这个？还藏得这么深？
陈建国缓缓转过身，掌心不知何时多了把黄铜钥匙，钥匙柄上刻着模糊的“永固”二字。他的手指搭在保险柜的转盘上，指腹因为用力而泛白。“二十年前，”他的声音哑得像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我从垃圾桶里抱回你那天，就买了这个柜子。”
小满的后背“噌”地冒起一层冷汗。她看着父亲转动转盘，“咔嗒”“咔嗒”的机械声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像在拆解一个尘封己久的时光胶囊。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画面突然涌上来——废品站仓库里的霉味，王大爷含混不清的念叨，还有无数个夜里惊醒时，枕头边那片冰凉的湿痕。
“这里面的东西，”陈建国的钥匙插进锁孔，手腕轻轻一转，传来“咔”的脆响，“或许不能告诉你亲生父母是谁，但能告诉你，你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柜门松动的瞬间，他抬眼看向女儿，目光里有痛楚，有释然，还有种破釜沉舟的决然，“你有权知道。”
小满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来。她看着父亲拉开沉重的柜门，里面的黑暗像个巨大的漩涡，正缓缓吞噬着她二十年来赖以生存的认知。地毯柔软的触感从脚底传来，可她却觉得自己正站在悬崖边上，往前一步，就是未知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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