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览室里光线明亮，异常安静，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工作人员偶尔走动的脚步声。小满、阿蔡和王老伯在靠窗的一张长桌旁坐下。王老伯这才第一次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浓重的上海口音：“拆开来，慢慢看。勿要急。”
小满深吸一口气，手指有些颤抖地解开那系得紧紧的棉线绳，打开了牛皮纸袋。
里面是厚厚一叠泛黄发脆的旧公文纸。纸张边缘己经卷曲破损，墨迹也多有洇染模糊。内容极其枯燥繁杂：某某商号变更股东登记，某某工厂申请原料配额，某某公司申请歇业清算……时间跨度集中在1948年下半年到1949年初，那个政权更迭、风雨飘摇的特殊时期。
小满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一行行、一页页地仔细搜寻。阿蔡也在一旁帮忙辨认那些难以识别的繁体字和模糊的墨迹。王老伯则安静地坐在对面，浑浊的眼睛透过厚厚的镜片，偶尔扫过那些纸张，大部分时间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脖子僵硬，眼睛酸涩。失望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上来。翻过大半本，除了几个无关紧要的沈姓小股东名字，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发现。沈兆庭？沈静秋？这些名字，仿佛从未在官方档案里存在过。
就在小满几乎要绝望放弃，手指麻木地翻过又一张关于“大华棉纺厂股权转让”的登记表时，王老伯放在桌面上的、布满老年斑的枯瘦手指，突然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在桌面叩击了一下。
笃。
声音很轻，但在这寂静的阅览室里，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小满耳畔！她猛地抬头看向王老伯！
王老伯浑浊的目光，正落在她刚刚翻过的那页纸上，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他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刚才那一下只是无意识的动作。
小满的心脏骤然狂跳起来！她立刻将目光投向王老伯视线所指之处！
那是一份1948年11月的《恒泰贸易行股权变更登记备案表》。表格上密密麻麻登记着股东姓名、持股比例、变更事项。在变更事项一栏，用蝇头小楷写着：
**原股东沈静秋（持股30%）名下全部股权，转让予股东沈兆庭（持股比例由40%增至70%）。转让原因：自愿。附：股权转让协议（沈静秋印鉴）。**
沈静秋！
沈兆庭！
真的是他们！
小满的呼吸瞬间停止了！她死死盯着“沈静秋”那三个字，还有后面那个冰冷的“自愿”转让原因！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自愿？在1948年11月，那个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刻，一个大家族的小姐，自愿将自己名下价值不菲的股权，全部无偿转让给父亲？这太反常了！联想到张阿婆所说抄家前“身体勿好”、“勿大出门”的传闻，这所谓的“自愿”，背后隐藏着什么？是生母那时己经身不由己？还是沈家内部在巨大危机前的某种安排？那枚代表沈静秋的印鉴，真的是她本人盖下的吗？还是……某种胁迫下的结果？
巨大的疑问和更深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这薄薄一张纸，似乎掀开了沈家倾覆前夜那沉重帷幕的一角，透出的却是更浓重的血腥和阴谋的气息！
下一页，是这份变更登记的附件清单索引。其中一行写着：
**附件三：沈静秋股权转让协议（原件存于本卷）**
协议原件！就在这个档案袋里！
小满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急切地翻找着。很快，在档案袋底部，她找到了一张单独折叠存放的、纸质更为考究的宣纸文件。她屏住呼吸，轻轻展开。
这是一份标准的股权转让协议，格式严谨，措辞冰冷。出让方：沈静秋。受让方：沈兆庭。转让标的：恒泰贸易行30%股权。转让价格：空白！（注明为“无偿赠与”）。
小满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那些冰冷的条款，最终落在了最下方——签名盖章处。
出让方签名栏，赫然签着三个清秀娟丽的小楷字：**沈静秋**。
旁边，盖着一枚方形的朱砂印鉴！
小满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那枚鲜红的印鉴上！
印鉴是阳文篆刻。线条古朴流畅。印文清晰可辨，是西个篆体字：
**静秋小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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