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的上海秋雨裹着咸腥,兆丰别墅的梧桐叶在泥泞里碾出暗褐色的渍痕,像未干的血。静秋蜷缩在阁楼最深处的橡木衣柜里,指节深深抠进雕花门板——那里还留着去年沈老爷亲手刻的玫瑰纹,此刻却硌得掌心生疼。接生婆的铜盆在楼下叮叮当当响,混着周世昌父亲的咳嗽声从楼梯缝渗上来,像钝锯子在锯着空气。
“沈太太,这药得趁热喝。”接生婆的声音裹着水汽飘进来,木托盘在地板上拖出刺耳的声响。静秋盯着自己隆起的腹部,那里有个小生命正踢打着,像在抗拒这房间里弥漫的福尔马林味。她认得这女人袖口的银镯子,上周在周府的宴会上见过,当时它正盛气凌人地搭在麻将牌上。
羊水破的时候,梧桐叶刚好落满窗台。静秋咬碎了枕巾才没喊出声,血顺着床脚滴进地板缝,在百年老木里晕开深色的花。接生婆的手比想象中粗糙,指甲缝里嵌着黑泥,按在她宫口的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用力!”女人的声音突然压低,“周老爷说了,保小不保大。”
剧痛袭来的瞬间,静秋看见衣柜镜里自己扭曲的脸。沈家长女、留洋博士、周世昌名义上的未婚妻——这些标签正在血水里溶解,只剩下一个念头:护住肚子里的东西。那是三个月前在犹太难民收容所,被德国医生塞给她的“火种”,当时男人胸口还插着纳粹的子弹,临终前用蹩脚的中文说:“像保护玫瑰一样……”
婴儿的啼哭刺破雨幕时,静秋听见楼下传来玻璃破碎的声响。接生婆用沾血的布裹住孩子,转身就往门外走,襁褓里露出的脚踝上,有块淡红色的月牙形胎记。静秋突然挣脱束缚扑过去,牙齿死死咬在女人的手腕上,银镯子硌得她牙龈出血,血腥味混着婴儿的奶香漫进喉咙。
“那是我的命!”她嘶吼着,指甲抠进对方的皮肉。接生婆惨叫着摔在地上,怀里的婴儿滚到床底,发出小猫似的呜咽。静秋伸手去捞,却摸到另一个冰冷的襁褓——那是个早己没了气息的死婴,皮肤泛着青灰色,同样缠着周家特制的缠腰布。
楼梯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静秋抱起活婴塞进怀里,用旗袍下摆裹紧,突然想起德国医生给的那枚长命锁,此刻正硌在婴儿的后背。她撞开后窗,雨水瞬间浇透了头发,怀里的小东西却突然不哭了,小手抓住她的衣襟,像抓住救命的稻草。
后巷的垃圾桶堆成了小山,烂菜叶和煤灰在雨里泡成糊状,散发着腐臭。静秋蜷缩在铁皮桶后面,听着追兵的皮鞋声由远及近,怀里的婴儿突然打了个喷嚏。她慌忙捂住那张小嘴,指腹触到温热的皮肤,突然想起沈老爷教她的急救术——用铜钱压住啼哭的婴儿舌根,能让他们暂时屏息。
口袋里只有三枚乾隆通宝,是今早出门时母亲塞的“压惊钱”。静秋颤抖着摸出一枚,刚要往婴儿嘴里放,却看见巷口闪过陈建国的身影。那个周世昌安插在沈家的眼线,此刻正举着枪,枪管上的准星在雨雾里泛着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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