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一医院遗传检测中心的走廊比想象中更冷，中央空调的出风口藏在天花板的石膏线里，送出带着消毒水味的风，把小满捏报告的指尖吹得发僵。三份A4纸边缘还留着打印机切割的锯齿，像三排没长齐的牙齿，正慢慢啃噬她攥紧的指节。
玻璃展示柜里摆着DNA双螺旋模型，蓝色的塑料链在顶灯照射下泛着冷光。小满的目光扫过模型底座的说明牌——“99.99%的基因相似度可判定亲子关系”，这行字突然让她想起七岁那年，陈建国带她去城隍庙求的平安符，黄纸上面也印着类似的保证：“灵验率百分百”。当时她把平安符塞在长命锁里，现在那枚银锁正硌在她的牛仔裤口袋里，形状像块冰凉的烙铁。
“陈小姐，报告结果需要解读吗？”穿白大褂的医生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的光刚好遮住他的瞳孔。小满摇头时，看见自己的影子投在医生身后的电脑屏幕上，影子的肩膀在微微发抖。她走出检测中心时，走廊的电子屏正在播放健康科普片，画面里的染色体分裂动画让她想起静秋遗物里的那本旧相册，其中一页贴着撕碎的照片，拼起来能看见个穿旗袍的女人抱着婴儿，背景是模糊的“犹太难民收容所”木牌。
第一份报告的封皮沾着她的指纹。“样本1（静秋头发）与样本2（小满口腔黏膜）：STR基因座匹配0个，排除血缘关系”，打印体的黑色字母像排墓碑。小满的指甲划过“排除”两个字，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发烧，静秋用酒精棉给她擦手心，棉片上的酒精味和现在报告纸的油墨味混在一起，让她喉头发紧。头发样本是从静秋的红木梳子里找到的，梳齿间还缠着两根灰白的发丝，像两段被遗忘的时光。
第二份报告的边缘有点卷角。作者“废墟造梦师”推荐阅读《奶瓶里的万贯家财》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样本2与样本3（陈建国血液）：STR基因座匹配19个，亲子概率99.99%”，那个百分比后面跟着个向上的箭头，像根扎进眼里的针。小满靠在走廊的墙上，冰凉的瓷砖贴着后背，想起上周陪陈建国去做检查时，他攥着抽血棉签说的话：“小满，有些事比血缘更重。”当时她以为是指父女情分，现在才看见那话里藏着的深渊。
第三份报告最厚，夹着张周家祖坟骸骨的采样照片。“样本2与样本4（周世昌侄女骸骨）：X染色体片段匹配，确认同属母系家族”，这句话下面用红笔标了波浪线，是检测中心的重点提示。小满突然想起周世昌的女儿周曼丽，去年在慈善晚宴上见过，她的右手小指有个弯曲的关节，和自己的一模一样。这个发现让她胃里一阵翻搅，冲进卫生间吐了半天，却只吐出些酸水——早上没敢吃早饭，怕报告结果太糟，空腹能好受点。
医生追出来的时候，小满正蹲在楼梯间数台阶。“陈小姐，有个异常发现。”他递来的补充报告上印着基因图谱，红色的标记点密集得像片血渍，“你的基因序列里有17个犹太特征标记，尤其是第12号染色体上的T基因变异，在东欧犹太后裔中携带率超过60%。”楼梯间的窗户没关严，风灌进来吹乱了报告纸，小满看见图谱的角落有行小字：“样本比对数据库包含1946年上海犹太难民基因档案”。
她走出医院时，阳光正好。门口的报刊亭摆着当天的《新民晚报》，头版照片是周世昌参加犹太纪念馆奠基仪式的画面，他胸前别着的六角星徽章闪着光，像块淬了毒的碎玻璃。小满摸出手机想给陈建国打电话，却在通讯录里看见“静秋（母亲）”的名字，手指悬在拨号键上迟迟没按下去——这个存了二十多年的称呼，现在突然变成了错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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