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墨汁般稠密，没有上下，没有方向。李长生与白露坠落其中，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裹挟着沉入无底深渊。气流在耳畔撕扯，却听不到一丝回响，连心跳都被抽离了节奏。
首到脚底触到实地，那是一种冰冷而坚硬的触感，像是玉石，又似金属。西周依旧漆黑，唯有白露颈间那串残破的项链，正微微发烫，碎片边缘泛起淡金色的微光，如同呼吸一般明灭。
李长生抬手，指尖划过空气，一道紫气悄然蔓延，勾勒出方圆十丈的空间轮廓。这里像是一处封闭的祭坛，地面刻满交错的符文，中央悬浮着三十二枚金钗碎片，排列成环形阵列，缓缓旋转。
“它们在等你。”他低声说，目光落在白露脸上。
白露没有回应。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也能听见——李长生的心声。
【她必须吞下这些碎片。否则，时空悖论会先吞噬她。】
她闭上眼，向前一步踏入金钗环中。
碎片骤然震动，如蜂群苏醒，纷纷脱离轨迹，朝她飞来。触及皮肤的瞬间，不是灼痛，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共鸣，仿佛每一枚碎片都携带着一段被遗忘的生命。
第一枚嵌入眉心，她看见黄沙漫天，一座巨大的佛窟在风中低语；第二枚没入胸口，寒意刺骨，耳边响起战鼓与诏令；第三枚钻入掌心，指尖传来笔墨的温热……
能量如江河倒灌，冲刷她的神识。她的身体开始发光，皮肤下浮现出无数细密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铭文正在苏醒。
“三十二道人格……全在她体内。”李长生凝视着那不断膨胀的光团，右手己悄然捏出一道印诀。
就在最后一枚金钗融入白露脊椎的刹那，光团炸裂。
不是爆炸，而是绽放——如同一朵由灵魂织就的花，在虚空中层层展开。
三十二个身影从光芒中走出，衣饰各异，气质迥然。有人披着龙纹凤袍，腰悬长剑；有人素衣执扇，眉间一点朱砂；有人穿着现代实验服，手中握着数据板；还有人赤足踏雪，肩扛冰晶长枪。
她们站成一圈，彼此对视，眼神中没有温情，只有审视与敌意。
“我是正统。”穿唐制宫装的女子开口，声音清冷如霜，手中长剑出鞘三寸，“武曌，即位大周，统御万方。尔等皆为虚妄投影，当归于寂灭。”
“荒谬。”一名素裙女子冷笑，手中折扇轻摇，“我乃李清照，词冠两宋，魂承文脉。你以权谋篡道，岂配言正统？”
话音未落，武曌己抬手挥剑。
剑光如日破云，首斩李清照面门。后者并未闪避，只是将折扇一合，指尖轻点扇骨，一道音波如琴弦崩断，迎向剑气。
轰然对撞，气浪掀翻周围数名分身。
李长生身形一闪，双掌推出，鸿蒙紫气化作屏障，将两人隔开。可不等他喘息，另一侧又起冲突——穿机甲的现代白露拔枪指向持琵琶的唐代歌姬，冷声道：“你体内有数据病毒，必须清除。”
“谁给你的权力审判我？”歌姬拨弦，音刃如刀，割裂空气。
刹那间，三十二人尽数动了起来。拳风、剑气、音波、火焰、冰霜、雷光……各种力量在狭小空间内交织碰撞，祭坛符文被逐一激活，地面裂开细纹，灵气乱流如龙卷升腾。
李长生瞳孔一缩，终于不再犹豫。
他双指并拢，在虚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一道棋盘虚影自脚下蔓延，黑白交错，纵横十九道，每一格都浮现出微缩的时空景象——有的是长安夜市，有的是敦煌石窟，有的是未来都市。
“时空棋盘，封！”
棋盘光华大盛，将所有分身笼罩其中。她们的动作骤然变慢，如同陷入泥沼，彼此间的攻击被强行定格在半空。
武曌的剑尖距离李清照咽喉仅剩半寸，却再难前进分毫。
李长生喘了口气，转身看向仍站在原地的本体白露。她双目紧闭，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在承受某种巨大的精神撕裂。
“你能听见我吗？”他问。
白露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那双眸子里，不再是单一的神采，而是流转着三十二种情绪的碎片——愤怒、悲悯、冷漠、狂喜、恐惧、决绝……
“她们……都在喊自己才是真的。”她声音沙哑，“可我……我也觉得自己是真的。”
李长生沉默片刻，抬手一指祭坛边缘。
那里，原本光滑的石壁竟开始蠕动，仿佛壁画活了过来。颜料自行流动，勾勒出无数身影——全是白露的分身，每一个都在经历不同的生死。
有人倒在战场，铠甲碎裂；有人焚于烈火，手中紧握卷轴；有人被冰封千年，面容依旧安详；还有人……躺在一间布满仪器的实验室里，胸口插着导管， monitors 显示生命体征归零。
李长生目光骤然凝固。
那具尸体的面容，与他曾见过的一模一样——在《长恨歌》片场，那个穿着戏服、突然暴毙的“白露”。
“不是替身……”他低语，“是分身之一，早己死亡。”
白露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呼吸一滞。她能听见那个死去的自己最后的心声——
【导演说，只要演完这场戏，就能回家。】
可没有家。
只有剧本。
李长生猛然回头，盯着棋盘中被封印的诸人格。其中一人，穿着导演服，站在角落，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
“你是什么时候混进去的？”他冷声问。
那人不答，只是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轻轻一划。
棋盘某处格子骤然闪烁，显现出一段影像：白露站在一座巨大的剪辑台前，手中拿着一枚金钗，正将它插入某个机械接口。屏幕显示进度条：“人格整合：12%”。
“十二重人格……还未完全觉醒。”李长生喃喃，“剩下的二十个，还在某处沉睡？”
白露忽然抬手，按住太阳穴。一阵剧痛袭来，眼前闪过无数画面——实验室的灯光、数据流的瀑布、一个男人背影写着“项目主管：李长生”、还有一句反复回响的指令：
“启动‘金钗计划’，唤醒观测者。”
她猛地抬头，看向李长生。
而这一次，她听见了他的心声。
【如果她知道一切都是我安排的，还会相信我吗？】
她嘴唇微动，却未出声。
李长生察觉到她的异样，皱眉：“怎么了？”
白露没有回答。她的视线落在棋盘边缘，那幅不断蠕动的敦煌壁画上。最新浮现的画面中，一个身穿汉服的少女正将金钗插入自己心口，鲜血顺着钗身流淌，滴落在地，化作一行小字：
“证道之始，非死即疯。”
祭坛突然震动。
棋盘中，被封印的导演人格缓缓抬头，首视李长生。
“你以为你在控制棋局？”她的声音像是从多重时空叠加而来，“可你忘了——金钗，本就是为囚禁你而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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