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队伍在狭长的永巷里曲曲折折,雪水被踩得“嚓嚓”作响。
我低着头,跟在宫女末尾,耳里只剩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心跳。
拐过三道宫墙,风忽然停了——被高墙围出的“天井”里,炭火味儿、胭脂味儿、血腥味儿混在一起,压得人胸口发闷。
“到了!”领路内侍尖声一句,队伍齐刷刷停住。
眼前是瑶华宫侧门。
朱漆金钉,门槛极高,门楣上悬着一块描金匾额,笔力遒劲却透着脂粉气。
两侧各立一名金羽卫,长戟交叉,寒光如新。
内侍抬手示意我们抬头。
我略抬眼,看见门槛内铺着整张白虎皮,白虎额心那枚“王”字被绣上嫣红牡丹——贵妃娘娘亲手改的,寓意“花压百兽”。
“记住,娘娘喜静,也喜艳。”内侍用拂尘扫过我们脚面,“步子轻,颜色亮,谁若踩脏了虎皮,自己伏地舔净。”
宫女们噤若寒蝉。我顺势把粉色裙角往身后掖了掖,唯恐那抹桃花被污。
进了门,庭院深深。两侧回廊站着低阶女官,手里捧香炉、捧唾盂、捧滚水铜盆,目光却像钉子,一路钉在我们背上。
正殿前,一名青衣嬷嬷背手而立,腰牌写着“瑶华宫·掌事崔”。
她目光扫来,在我面纱上停了一瞬,冷声开口:
“庚申·二七,出列。”
我只得上前一步,福身:“奴婢阿晴,给崔嬷嬷请安。”
“面纱摘了。”
我指尖一僵。
无痕纱若当众揭下,真容必露。
可众目睽睽,违令便是死罪。
电光石火间,我屈膝更低,声音放得极软:“回嬷嬷,婢子来时染了风寒,面容浮肿,恐污娘娘凤目,才斗胆遮面。”
崔嬷嬷皱眉,似要呵斥。恰在此时,殿内传出女子轻笑——
“风寒?浮肿?倒会措辞。”声音慵懒,却带着钩子,“带进来,本宫瞧瞧。”
崔嬷嬷神色一凛,拂尘急挥:“娘娘懿旨——庚申·二七,入殿觐见!”
我心头猛地一跳,却只能低头上阶。
猩红地毯软而厚,每一步都像踏进血里。
殿门半掩,暖香扑面,是金兽炉里焚着龙涎,混着淡淡的药味。
珠帘后,一人斜倚软榻。
烟罗衫,石榴裙,乌发堆云,鬓边金步摇随呼吸轻晃,晃出细碎的光。
她指尖绕着一缕青丝,眼尾飞红,像刚刚睡醒的狐狸。
“走近些。”贵妃娘娘懒懒抬手。
我屏息前行,在榻前三步跪倒,额头触地。
余光里,她赤足踏地,脚踝系着金铃,一步一响,脆生生回荡在空阔殿内。
金铃停在我眼前。
两根葱白指尖挑起我下颌,面纱边缘被轻扯——
“娘娘!”我忽然出声,声音压得极低,“奴婢有要事密禀,关乎太子殿下。”
指尖一顿。
榻上人笑意未变,眸色却倏地深沉。
她挥手,殿内宫人鱼贯退下,珠帘落下,发出细碎的碰撞。
“崔嬷嬷,看住门。”
“是。”
殿门阖上,暖炉噼啪。
贵妃重新坐回榻上,目光像猫戏老鼠,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锐:
“说吧。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本宫便拔了你这条舌头,喂雪狮。”
我深吸一口气,指尖在袖里紧攥——
“奴婢要禀的是:太子殿下囚禁夏离,以碎玻璃为刃,逼其血舞。此事若传进陛下耳中,娘娘觉得……东宫之位,作者“真奈想睡觉”推荐阅读《绝望的封闭教室》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还保得住吗?”
金铃骤然一响,贵妃眯起眼,笑意终于敛尽。
“继续说。”
我伏地,声音轻得像雪落,却字字带钩:
“奴婢愿助娘娘,把这场‘血舞’变成陛下的‘亲眼所见’。只请娘娘——借我一条通往东宫的活路。”
殿内一时寂静,暖炉里的炭火“噼啪”炸开,炸得金铃轻颤,也炸得我心脏狂跳。
良久,贵妃轻笑一声,指尖抚过唇角:
“小丫头,胆子倒大。本宫便给你一夜时间。明日卯时,若夏离还活着,你便活;若她死了——”
她弯腰,金铃贴在我耳侧,声音温柔得像毒蛇吐信:
“你就去陪她,一起跳那碎玻璃。”
我额头触地,声音却稳:
“奴婢,遵命。”
殿门再次打开时,雪己停,一钩残月挂在飞檐。
我被崔嬷嬷领着,穿过长长的回廊,走向宫女住所。
身后,瑶华宫的灯火一盏盏熄灭,像猛兽闭上眼睛。
而我袖中,多了一枚贵妃的通行玉符——
冰凉,却足以割开这座宫城最坚硬的咽喉。
“你倒是挺受贵妃娘娘待见,没想到刚入宫就被点名做事。”崔嬷嬷斜眼看我,嘴角勾着笑,语气里带着几分打量,几分试探。
我垂着眼,声音压得低低的:“奴婢只是受命做事,嬷嬷不要打趣了。”
其实心里己经紧张得要命。
袖中的玉符像一块烧红的炭,隔着薄薄的衣料烫得我手心发疼。
我知道,崔嬷嬷不是随口一说——在这宫里,被贵妃“另眼相看”的人,要么飞黄腾达,要么死得更快。
她走在我前半步,脚步不快不慢,鞋跟踩在青砖上发出“嗒、嗒”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敲在我心口。
走廊尽头,风打着旋儿卷起残雪,吹得我面纱轻轻颤动,也吹得我背脊发凉。
“娘娘很少留人说私话。”她忽然又开口,声音低了几分,却更尖锐,“你倒好,头一回见面就关殿门、清宫人——小丫头,胆子不小啊。”
我脚步一顿,连忙躬身:“奴婢惶恐,只是……娘娘问话,奴婢不敢不答。”
“答什么?”她猛地回头,眼神像钩子,“你最好记清楚,在这瑶华宫,耳朵比嘴巴有用,舌头比命短。”
我低下头,声音发颤,却不敢露出半分慌乱:“奴婢明白。”
她盯了我几秒,似乎没从我脸上看出破绽,才冷哼一声,继续往前走。
我暗暗吐出一口气,掌心早己湿透。
——不能慌。
我告诉自己,宫里每个人都戴着面具,谁先露怯,谁就输了。
贵妃给了我一夜时间,也给了我一条通往东宫的路,但这条路,步步是刀。
我必须走,还得走得稳。
崔嬷嬷忽然停步,推开一扇小门:“以后你就住这儿,酉时前到正殿回话,不得迟。”
“是。”我福身,目送她离开,首到那道背影彻底消失在长廊尽头,才抬手抹了把额角的冷汗。
门在我身后合上,屋内炭火未燃,冷得像冰窖。
我却顾不上取暖,第一时间从袖中掏出那枚玉符,指腹过上面的“瑶”字纹——
这是贵妃的通行令,也是我今夜活命的钥匙。
我深吸一口气,把玉符贴身藏好,抬眼望向窗外。
夜色如墨,宫墙深深,风雪欲来。
而我,必须在这风雪里,走出一条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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