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十七章 攀附
雨丝斜斜打在相府回廊的琉璃瓦上,溅起细碎的水花。谢砚秋端着酒杯的手微微前倾,将杯中酒精准地泼在京中李大人的靴尖上,随即做出惊慌失措的模样,忙不迭地掏出手帕去擦。
“该死!是在下失仪了!” 他的湖蓝锦袍半跪在地,姿态放得极低,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故意蹭过李大人的袍角,“这酒滑手,竟污了大人的云锦靴,还请大人恕罪!”
李大人本有些不悦,瞥见那枚玉扳指时眼神微动。这饕餮纹的制式,分明是宫中贡品,寻常举子哪能拥有?他捋着胡须笑道:“无妨无妨,谢公子年轻气盛,倒是性情中人。”
谢砚秋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恭敬:“大人宽宏大量。在下听闻大人最喜古玩,前几日偶得一方端砚,石眼分明,倒配得上大人的墨宝,改日定当奉上,聊表赔罪之心。”
这话正说到李大人的心坎上。他拍着谢砚秋的肩,语气亲近了几分:“哦?公子也懂砚台?改日倒要讨教讨教。”
相爷在一旁看得清楚,眼底的笑意更深。他朝千金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娇笑着上前,为谢砚秋斟满酒杯:“砚秋哥哥最是懂这些风雅物事,前几日还为我鉴定了支前朝玉簪呢。”
谢砚秋顺势起身,指尖 “不经意” 拂过千金的腕间,金镯子叮当作响,正好盖过廊外隐约传来的争执声。他知道门房定是拦不住那个黑袍人,却懒得分心 —— 一个不知来历的乡野村夫,怎配打扰他攀附权贵的大好时机。
“李大人有所不知。” 他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到正事上,“在下对漕运新政颇有见解,前日还写了篇策论,只是才疏学浅,不敢妄言……”
“哦?说来听听。” 李大人果然来了兴致。漕运正是他分管的差事,近来正愁没有新鲜论调上奏。
谢砚秋清了清嗓子,将早己背熟的套话娓娓道来。他故意漏掉几个关键节点,留着三分余地,眼角的余光始终留意着李大人的神色。见对方频频点头,便知这步棋又走对了 —— 留着尾巴,才能引得这些权贵主动拉拢。
廊下的炭盆突然噼啪作响,半块青布从火里卷了出来,上面绣着的栀子花被烧得蜷曲,像只断翅的蝶。谢砚秋的目光扫过那布片,端酒的手稳如磐石 —— 不过是块破布,烧了正好,省得日后再被人翻出来做文章。
“公子这策论倒是有些见地。” 李大人捻着胡须,指尖在桌面轻轻叩击,“只是这河道清淤的法子,还需再斟酌。”
谢砚秋正要接话,却见相府管家匆匆走来,在相爷耳边低语了几句。相爷的脸色微变,随即又恢复如常,朝谢砚秋使了个眼色:“李大人,我与谢公子还有些家事要议,失陪片刻。”
走到回廊转角,相爷的声音沉了下来:“门房来报,那人竟拿出块玉佩,说是你当年抵押给他的,如今来讨还本息。” 他盯着谢砚秋的眼睛,“那玉佩…… 与你扔在妆奁上的那枚,是不是一对?”
谢砚秋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那对玉佩是阿凝的传家宝,他当年为了凑路费,确实将其中一枚抵押给了个货郎,后来发达了便忘了这茬。如今竟被人翻出来,还寻到了相府,定是有人故意捣鬼。
“不过是枚不值钱的旧物。” 他强作镇定,从袖中摸出张银票塞给管家,“给他五十两银子,让他拿着玉佩滚。若还纠缠,就说我不认得什么破玉佩,首接送官查办。”
相爷看着他递银票的手,那枚羊脂玉扳指在阴雨天里泛着冷光:“五十两?谢公子倒是大方。只是这节骨眼上,莫要闹出什么笑话,让李大人看了笑话。”
“相爷放心。” 谢砚秋笑得谄媚,“不过是些蝇营狗苟之辈,翻不起什么浪。”
回到宴席时,李大人正与几位官员谈论江南盐税。谢砚秋立刻凑上前,将自己早己备好的章程和盘托出,言辞间引经据典,条理清晰,听得李大人连连点头。
“谢公子有如此才学,落第倒是委屈了。” 李大人端起酒杯,“若不嫌弃,可愿来我府中做个幕僚?”
这正是谢砚秋梦寐以求的机会。他激动得声音发颤,正要应下,却见管家又匆匆跑来,脸色惨白:“公子,那人…… 那人说您若不肯见他,他就将玉佩送到李大人面前,说您当年…… 当年为了钱财,逼死了结发妻子!”
谢砚秋的酒杯 “哐当” 一声摔在地上,酒液溅湿了他的锦袍下摆。他看着满地的碎片,突然想起阿凝当年跪在药圃里,红裙沾满泥水,手里攥着的那封绝情书,上面的字迹如今看来,竟与此刻的威胁如出一辙。
“废物!” 他低声咒骂,眼底闪过一丝狠厉,“把他给我绑起来,扔进柴房!等宴席结束,我亲自去会会他!”
李大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皱着眉问:“何事如此喧哗?”
谢砚秋立刻换上笑容,躬身道:“不过是些刁奴不懂规矩,惊扰了大人雅兴。在下己经处置了,还请大人勿怪。”
他转身时,瞥见千金眼中的鄙夷,心中暗骂晦气。若不是这黑袍人捣乱,他此刻恐怕己经成了李大人的幕僚,离飞黄腾达又近了一步。
雨还在下,相府的宴席依旧热闹。谢砚秋强颜欢笑,周旋于各位权贵之间,心中却盘算着如何处置那个黑袍人。他知道,绝不能让这件事影响自己的前程,哪怕…… 不择手段。
宴席散后,谢砚秋带着几个家丁匆匆赶往柴房。他推开门,看见那个黑袍人被绑在柱子上,脸上蒙着布,身形消瘦,却透着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说!是谁派你来的?” 谢砚秋抽出腰间的匕首,抵在黑袍人的脖颈上,“那玉佩你从何处得来?若不说实话,休怪我无情!”
黑袍人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晃动了一下手腕。谢砚秋这才发现,他的手腕上戴着个熟悉的银镯子,上面刻着的花纹,正是阿凝当年最喜欢的缠枝莲。
谢砚秋的匕首猛地一颤,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他想起阿凝当年戴着这银镯子,坐在油灯下为他缝补衣服的模样,想起她笑着说要戴着这镯子,陪他走到地老天荒。
“你…… 你到底是谁?” 他的声音发颤,再也维持不住往日的镇定。
黑袍人缓缓抬起头,扯掉脸上的布。昏黄的灯光下,那张脸苍白而熟悉,正是他以为早己魂飞魄散的阿凝!只是她的头发全白了,眼神冰冷,像淬了毒的冰。
“谢砚秋,好久不见。” 阿凝的声音沙哑,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你欠我的,该还了。”
谢砚秋的匕首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他踉跄着后退,撞在柴堆上。他看着阿凝手腕上的银镯子,看着她眼底的恨意,突然明白,那些被他踩在脚下的过往,那些他以为早己烂成泥、化成灰的罪孽,终究还是找上了门。
柴房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户,像无数只讨债的手。谢砚秋知道,他的锦绣前程,他费尽心机攀附的权贵,恐怕都要毁在这个女人手里了。
但他骨子里的势利又占了上风,他看着阿凝被绑着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只要杀了她,毁了玉佩,谁又会知道这些陈年旧事?
谢砚秋捡起地上的匕首,一步步走向阿凝,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既然你非要送死,那我就成全你!”
阿凝看着他一步步逼近,眼中没有恐惧,只有无尽的悲凉。雨还在下,柴房里的空气越来越凝重,一场迟来的清算,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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