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花田里的脚印
第二天清晨，阿凝是被花海深处的异动惊醒的。
不是风声，也不是魂魄走过的脚步声，而是一种细微的、像是东西在泥土里翻动的声响。
她猛地坐起身，破旧的棉袄从肩上滑下来，露出苍白的肩头，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
推开木门，灰蒙蒙的光己经铺满了河岸。
阿凝循着声响走进花海，脚下的花茎被踩得发出细碎的断裂声，暗红色的汁液顺着花茎滴下来，落在黑色的泥土里，像一颗颗凝固的血珠。
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她忽然停住了脚步。
眼前的泥土上，印着一串小小的脚印。那脚印很浅，边缘有些模糊，像是被风吹过，却依旧能看出是孩童的尺寸，脚趾处还带着点圆乎乎的弧度。
阿凝的心跳漏了一拍，谢砚秋会不会…… 会不会转世成了个孩子？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按了下去，又忍不住浮上来，像忘川水面的泡沫，灭了又生。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脚印边缘的泥土。泥土很松软，带着潮湿的腥气，指尖触到的地方，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温度，不像是久留的痕迹。
脚印的前端朝着花海深处，后端指向黄泉路的方向，像是有个孩子从黄泉路跑来，钻进了花海，又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阿凝顺着脚印往前走，眼睛紧紧盯着地面，生怕错过任何一点线索。那些脚印在花海中蜿蜒穿梭，有时会被密集的花茎掩盖，有时又清晰地出现在两株花之间，像是个调皮的孩子在玩捉迷藏。
她的心里既紧张又期待，紧张的是这脚印或许与谢砚秋无关，期待的是万一真的是他呢。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脚印忽然在一片相对空旷的地方消失了。那里的泥土被踩得有些凌乱，还散落着几片新鲜的彼岸花花瓣，像是被人揪下来玩耍过。阿凝的目光在周围扫过，忽然发现不远处的花丛里，藏着一个小小的东西。
她走过去，拨开暗红色的花茎，发现是个用草叶编的小蚂蚱，己经有些蔫了，草叶的边缘微微卷曲，却依旧能看出编它的人手法很巧，翅膀的纹路都编得清清楚楚。
阿凝的心猛地一沉，谢砚秋从来不会编这些东西，他的手是用来抓药、把脉、写字的，指尖总是带着淡淡的药香，不像这草编的蚂蚱，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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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不知何时也走进了花海，手里端着的陶碗里还剩小半碗汤，
“昨天有个孩子贪玩，跑到花田里来了。”
她的目光落在阿凝手里的草编蚂蚱上，“那是他编的，忘在这里了。”
阿凝捏着那只草编蚂蚱，草叶的边缘有些扎手，却没有刺痛的感觉。她看着它，心里的希望像被戳破的气球，一点点瘪了下去。
原来不是他，真的不是他。她还以为…… 还以为能从这小小的脚印里，找到一点关于他的痕迹。
“他什么时候会来？” 阿凝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她己经等了这么久，久到快要记不清谢砚秋具体的模样，只记得他模糊的轮廓和温柔的笑容。
孟婆走到她身边，把陶碗里剩下的汤倒进忘川河，黑色的水面泛起一圈涟漪，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
她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在这忘川，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最没用的也是时间。”
阿凝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把那只草编蚂蚱放进怀里，贴身藏好。就算不是谢砚秋留下的，也是这片死寂花海中，一点鲜活的痕迹。
她站起身，开始默默地打理那些被踩乱的彼岸花，把歪倒的花茎扶首，把散落的花瓣捡起来，埋进泥土里。
她想起在人间的时候，谢砚秋的药圃里要是进了贪玩的孩子，把药草踩坏了，他也从不生气，只是蹲下身，耐心地把药草扶起来，还会给那些孩子一些糖果，叮嘱他们下次要小心。
那时她总笑他太纵容，他却只是笑笑，说孩子嘛，天性就是爱玩的。
埋完最后一片花瓣，阿凝首起身，看着眼前这片依旧妖艳的花海。风一吹，花瓣轻轻摇曳，像是无数双眼睛在看着她。
她知道，等待的日子还很长，或许会很孤独，很痛苦，但她不会放弃。因为她相信，总有一天，谢砚秋会踏着晨光，从黄泉路的入口走来，像以前一样，对她露出温柔的笑容。
她转身往木屋走去，怀里的草编蚂蚱硌着胸口，带来一丝微弱的触感。这触感提醒着她，就算在这冰冷的忘川，也并非全是绝望，还有一些细微的、温暖的痕迹，值得她去等待，去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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