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鬼差的闲谈
整理完被踩乱的花海,阿凝坐在木屋门口的石头上,指尖反复着怀里的草编蚂蚱。草叶的潮气渐渐被她的魂魄温干,边缘的卷曲更甚,像只缩起翅膀的真蚂蚱。
忘川的风带着水汽掠过耳畔,忽然混进些沉重的脚步声。
阿凝抬头望去,两个鬼差正押着个披枷带锁的魂魄往桥头走,铁链在黑色的泥土上拖出两道深痕,留下 “哗啦、哗啦” 的声响,像有人在撕扯破旧的绸缎。
那两个鬼差穿着黑色的皂衣,衣摆处沾着些暗红色的污渍,不知是血还是彼岸花的汁液。
走在左边的那个身材高大,脸上有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疤痕,狰狞得像条蜈蚣;右边的那个矮胖些,嘴角总是往下撇着,像是谁欠了他几吊钱。
“听说了吗?人间又打仗了。” 高个鬼差的声音像破锣,震得阿凝耳膜发疼。他用手里的铁链子拍了拍那魂魄的后背,“这次打得凶,南边的城池都破了三个,尸首都堆成山了。”
矮胖鬼差 “嗤” 了一声,踢了踢脚下的石子,石子滚进花海,惊起几只黑色的飞虫。
“打仗有什么稀奇的?人间不就是这样,你打我,我打你,没个消停的时候。” 他的声音尖细,像用指甲刮过生锈的铁器,“上个月我去勾魂,亲眼见着个刚出生的娃娃,还没睁眼就被流矢穿了心,那哭声…… 啧啧,听得人心里发毛。”
阿凝的手指猛地收紧,草编蚂蚱的边缘硌进魂魄里,竟生出些微的疼。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两个鬼差,耳朵像被什么东西支棱起来,连他们沉重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打仗?谢砚秋会不会被征去当兵?他那样的文弱书生,连杀鸡都不敢看,怎么扛得住长枪大戟?
阿凝想起他给人看诊时的样子,指尖搭在病人腕上,总是轻得像羽毛,生怕用力重了会弄疼对方。若是到了战场,他握着刀柄的手,会不会抖得连刀都举不起来?
“这次死的人里,还有个挺有名的大夫。”
高个鬼差忽然说,他挠了挠头,像是在回忆什么,“听说医术高明得很,能起死回生,可惜啊,护着个伤兵,被敌军的箭射穿了喉咙。”
阿凝的魂魄猛地一颤,眼前顿时发黑,耳边的风声、脚步声、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彼岸花开不见花 鬼差的说话声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像擂鼓一样砸在胸腔里。大夫?会不会是谢砚秋?
他的医术在当地是出了名的好,邻里都说他是活菩萨转世。护着伤兵…… 他素来心善,见了受伤的人,必定会拼尽全力去救,哪怕赔上自己的性命。
她想冲上去抓住鬼差的胳膊,问问那个大夫姓甚名谁,家住何方,长什么模样。可双脚像被钉在了石头上,怎么也动不了。
喉咙里像是堵着团滚烫的棉絮,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个鬼差押着魂魄走远,他们的对话声越来越模糊,最后被忘川的风声彻底吞没。
“发什么呆?” 孟婆不知何时站在了她面前,手里端着空了的陶碗,“魂魄都快散了。”
阿凝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己经变得透明,怀里的草编蚂蚱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被风吹得滚进了花海深处。她慌忙想去捡,却被孟婆拦住了。
“不过是个草编的玩意儿,丢了就丢了。” 孟婆的声音依旧平淡,浑浊的眼睛却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人间的事,与你无关了。你现在是这里的花主,守好你的花就行。”
“可是……” 阿凝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却在触及衣襟的瞬间化作青烟,“刚才他们说,有个大夫……”
孟婆打断她的话,转身往桥头走去,“人间每天都有人死,大夫也好,平民也罢,到了这里,都是一样的魂魄。喝了汤,过了桥,前世的身份就都不算数了。”
阿凝看着孟婆佝偻的背影,心里像被塞进了块冰,又冷又沉。
她知道孟婆说得对,可她控制不住地去想,去担心。那个死去的大夫,会不会真的是谢砚秋?他会不会己经来了忘川,只是她没认出他?或者,他还在路上,正忍受着轮回的痛苦,一步步向她走来?
夕阳的余晖透过忘川的云层,在花海投下斑驳的光影。阿凝蹲下身,在花海中一点点寻找那只草编蚂蚱。她的手指被花茎的倒刺划破,却感觉不到疼。她只是想找到它,找到那点微弱的、温暖的痕迹,来支撑自己继续等下去。
首到天色彻底暗下来,她才在一株开得最艳的彼岸花下,找到了那只草编蚂蚱。它被花瓣遮住了大半,只露出一只翅膀。
阿凝小心翼翼地把它捡起来,拍掉上面的泥土,重新放进怀里,紧紧攥着,像是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对着漆黑的夜空,在心里默默地说:谢砚秋,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等我,也等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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