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褪色的荷包
忘川的雾不知是从哪天开始变浓的,像掺了水的墨汁,把远处的桥和花海都晕成了模糊的影子。
阿凝坐在木屋门口,怀里的草编蚂蚱己经彻底干透,草叶变得脆生生的,稍微一动就发出 “沙沙” 的轻响,像随时会碎成粉末。
她下意识地摸向胸口,指尖触到个硬硬的东西,才想起那只绣了半朵栀子花的荷包还在。
自从上次鬼差提起战死的大夫,她就把荷包从怀里挪到了贴近心口的位置,仿佛这样就能离谢砚秋更近一些。
把荷包掏出来时,阿凝的呼吸顿了顿。
云锦的料子原本该是月白色,带着淡淡的光泽,如今却褪成了灰蒙蒙的颜色,像被忘川的水浸泡了百年。
上面绣的栀子花更是惨淡,黄色的丝线几乎要看不清,只剩下些断断续续的针脚,歪歪扭扭地趴在布面上,像只折了翅膀的蝴蝶。
“这里的阴气重,什么活物都留不住。” 孟婆不知何时端着陶碗走过,眼角的余光瞥到荷包,“丝线里的阳气早就被吸光了,留着也是个念想的空壳子。”
她的木勺在碗沿敲了敲,发出 “笃笃” 的声响,“不如烧了,还能随风吹去轮回路上,说不定他能闻着点烟火气。”
阿凝猛地把荷包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干硬的布面硌得魂魄发疼。“不能烧。”
她的声音带着点发颤的执拗,“这是他送我的,是…… 是我们唯一的东西了。” 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像怕被忘川的风听见,吹散了似的。
她记得这荷包是谢砚秋在她十五岁生辰时送的。那天他背着药箱从邻村回来,裤脚还沾着泥,却从怀里掏出个精致的木匣子。
打开时,月白色的云锦在烛火下泛着柔光,他红着脸说:“本想请绣娘绣完另一半,又觉得不如你亲手绣的好。” 那时他指尖的药香混着木匣的檀香,萦绕在鼻尖,比任何脂粉都好闻。
阿凝把荷包凑到鼻尖,用力嗅了嗅。原本该有的云锦清香早就没了,只剩下些潮湿的土腥味,和忘川的泥土一个味道。
她忽然想起谢砚秋总爱闻她的头发,说上面有皂角和阳光的味道。那时她总笑话他是狗鼻子,现在才明白,原来被人记挂着气味,是这样温暖的事。
雾越来越浓,连近处的彼岸花也只剩下模糊的红影。阿凝找出藏在床底的针线篓 —— 那是她刚来时从孟婆那里讨来的,说是要给谢砚秋补衣裳,如今却只用来缝补自己那件破棉袄。
她捏起根黄色的丝线,想把荷包上模糊的花瓣补全,指尖却不听使唤。
魂魄在忘川待得久了,连带着手指也变得透明,穿针时线总是从针眼里滑出去,试了十几次都没成功。最后好不容易穿上了,针尖刚要刺进布面,丝线却 “啪” 地断了,断口处蜷成个小小的圈,像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阿凝看着断了的线,忽然就泄了气。
她把针线扔回篓里,重新把荷包揣进怀里,紧紧贴着心口。或许孟婆说得对,这里留不住任何东西,包括记忆里的颜色和味道。
可她偏要留着,哪怕它褪成灰,硬成壳,也是她和谢砚秋之间唯一的牵连。
雾里传来鬼差的呵斥声,比往常更近,带着种湿漉漉的寒意。阿凝抬头望去,只见几个模糊的身影正往桥头走,其中一个穿青布衫的男子走得极慢,总在回头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
她的心跳骤然加快,几乎要撞碎魂魄。
那身形…… 那迟疑的模样…… 像极了谢砚秋。她猛地站起身,想冲过去看清楚,双脚却陷在浓雾里,像是被无形的泥沼困住。
等雾稍微散些,那男子己经走到了桥头。孟婆递过汤碗时,他犹豫着接过,手指在碗沿了许久,忽然低声问:“婆婆,您见过一个绣栀子花荷包的姑娘吗?”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根针,精准地刺进阿凝的心里。
阿凝的魂魄在那一刻剧烈颤抖起来,她想喊 “我在这里”,喉咙却像被浓雾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眼睁睁看着孟婆摇了摇头,看着那男子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最后仰头饮尽了汤碗里的东西。
他转身踏上轮回路时,阿凝看见他腰间晃过个熟悉的物件 —— 那是个用红绳系着的玉佩,形状像半朵栀子花,和谢砚秋从小戴的那块一模一样。可他走得那样决绝,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腰间的玉佩只是块普通的石头。
雾彻底笼罩了桥头,连孟婆的身影都变得模糊。
阿凝缓缓蹲下身,把脸埋进膝盖。怀里的荷包硌着心口,那点残存的针脚像是在无声地哭,比忘川所有的风声都要悲戚。
原来有些东西,就算你拼了命想留住,该忘的,还是会忘。
作者“狗儿要听狗儿歌奥”推荐阅读《彼岸花开不见花》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TPE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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