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荒芜骂声
荒芜地的风裹着沙砾，打在脸上像刀割。夜宸跟着阿凝的魂魄穿过血色花海的边界时，黑袍上的银线突然发出急促的嗡鸣，眼前的景象骤然变了 —— 没有土壤，没有草木，只有无边无际的灰黑色碎石，每块石头上都嵌着细小的青铜碎片，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像无数只盯着他们的眼睛。
“谢砚秋就在前面。” 夜宸的声音被风撕得发碎，他能感觉到阿凝的魂魄在微微颤抖，不是害怕，是抑制不住的急切。
碎石堆深处，有团模糊的黑影正蜷缩在块巨大的黑石下。那黑影周围的碎石在缓慢蠕动，像被什么东西啃噬着，露出底下更细密的纹路，拼凑起来，竟是谢砚秋每世轮回里欠下的血债，密密麻麻，层层叠叠。
阿凝的魂魄突然加速，飘过的地方，那些蠕动的碎石突然静止，青铜碎片折射出的光里，映出她三百年前穿着红裙的模样，正捧着朝颜花朝黑石下的黑影跑去。
“砚秋！”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喜悦，指尖即将触到那团黑影时，对方突然猛地抬头 —— 那哪里还是谢砚秋的脸？眉眼间的温文尔雅早己被怨毒取代，眼窝深陷，嘴唇干裂，露出的牙齿上还沾着碎石粉末，像头被困在绝境的野兽。
“滚开！” 谢砚秋的嘶吼震得碎石簌簌下落，他猛地扑过来，指甲在阿凝魂魄上划出五道血痕，“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贱人！”
阿凝的魂魄被撞得后退三步，血痕处渗出的魂息在风中凝成雾，雾里浮现出布庄后院的画面 —— 她化作的老板娘正将热馒头递给他，而他接过的瞬间，袖中藏着的剪刀己经出鞘。
“若不是你缠着我！我怎会科举落榜？” 谢砚秋步步紧逼，唾沫星子溅在阿凝脸上，“若不是你那点破善念！我怎会被官府追查？若不是你这阴魂不散的执念！我怎会困在这鬼地方，连轮回都不得安宁！”
他的手指戳向阿凝的胸口，那里正是魂魄最脆弱的地方：“你就是个绊脚石！三百年前是，三百年后还是！我谢砚秋就算魂飞魄散，也不想再看见你这张令人作呕的脸！”
阿凝的魂魄剧烈震颤，那些支撑她三百年的执念光点突然黯淡，像被狂风吹灭的烛火。她看着眼前这张狰狞的脸，突然想起药圃里他为她摘朝颜花时的温柔，想起破庙里他留下半块窝头时的犹豫，那些曾被她反复咀嚼的甜蜜，此刻都变成了扎进魂魄的碎玻璃。
“你…… 你怎么会……” 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破碎，血泪顺着脸颊滑落，砸在碎石上，冒起细小的白烟。
“我怎么会？” 谢砚秋突然笑起来，笑声比荒芜地的风更凄厉，“我告诉你！我从来就没爱过你！当年对你好，不过是看你还有点用处！能替我浆洗衣物，能替我打理药圃，能替我…… 挡掉那些我不想应付的麻烦！”
他猛地拽住阿凝的白发，将她的脸按向黑石：“你看看！看看这石头上的字！都是你害我的证据！你以为我举着剪刀是在犹豫？我是在想…… 怎么剪才能让你死得更惨！”
黑石上的青铜碎片突然亮起，映出谢砚秋举着剪刀的剪影，剪影的嘴角带着残忍的笑，与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分毫不差。
“够了！” 夜宸的黑袍突然展开，银线如利刃般隔开谢砚秋的手，将阿凝护在身后。他看着谢砚秋眼底的怨毒，看着那些被他踩在脚下的青铜碎片，突然明白荒芜地的诡异变化来自何处 —— 是谢砚秋散尽的恶念，正在反噬他自己的魂魄。
“你想替她出头？” 谢砚秋转向夜宸，脸上的怨毒更甚，“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狗儿要听狗儿歌奥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三百年前躲在暗处看笑话，三百年后装什么救世主？若不是你……”
“砚秋！” 阿凝突然伸手抓住夜宸的手臂，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打断了谢砚秋的话，“别说了。”
夜宸的身体一僵。阿凝的指尖正按在他黑袍上那处最深的破口，那里藏着三百年前他没能说出口的愧疚。她的魂魄在微微发抖，却死死抓着他不放，眼神里的固执突然变了味，像在害怕听到什么更残忍的真相。
谢砚秋被打断后愣了愣，随即发出更疯狂的笑：“怎么？不敢让他说？还是你早就知道……”
“我让你别说了！” 阿凝突然提高声音，抓着夜宸手臂的力道更大，指节几乎要嵌进他的魂魄里。她的目光死死盯着谢砚秋，却在夜宸转头看她时，迅速避开了视线，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像被戳中了心事。
夜宸看着她反常的举动，看着她死死攥着自己手臂的手指，突然意识到 —— 她不是在阻止谢砚秋，是在阻止他。阻止他说出那些可能会击碎她最后一点执念的话，阻止他揭开三百年前那层更深的迷雾。
荒芜地的风突然变得滚烫，碎石下的青铜碎片开始融化，化作暗红的液珠，在地上汇成细小的溪流，溪流里倒映出的，是三百年前药圃外的景象：夜宸站在树后，看着谢砚秋举起锄头，而他袖中的银线，迟迟没有出手。
“你看……” 谢砚秋指着那些溪流，笑得像个疯子，“她早就知道你……”
“走！” 阿凝猛地拽着夜宸转身，魂魄飘向荒芜地边缘，速度快得惊人。她没有回头，甚至不敢看那些溪流里的倒影，只是死死抓着夜宸的手臂，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夜宸被她拽着穿过碎石堆，听着身后谢砚秋越来越远的咒骂，听着阿凝急促的喘息，突然明白她刚才的平静是假的，固执也是假的 —— 她只是在谢砚秋的咒骂里，第一次窥见了自己执念的真相，第一次害怕面对那三百年等待的荒谬。
血色花海的边界就在眼前，阿凝的魂魄突然停住，抓着夜宸手臂的手指慢慢松开，留下五道清晰的红痕。她背对着荒芜地，声音轻得像叹息：“他……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夜宸看着她颤抖的背影，看着她鬓角新生的白发，突然有了个可怕的猜测 —— 谢砚秋的魂魄变化，或许不只是恶念反噬那么简单。荒芜地深处，一定还有什么他们没发现的东西，正在悄悄改变着一切。
他正要开口，却见阿凝猛地转过身，眼神里的慌乱还未散去，却多了些别的东西，像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夜宸，你告诉我…… 三百年前，你是不是……”
她的话没说完，荒芜地深处突然传来剧烈的震动，谢砚秋的咒骂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骨头摩擦的声响。
夜宸的银线瞬间绷紧，指向震动传来的方向，那里的青铜碎片正在迅速聚合，隐隐形成一个巨大的、带着獠牙的影子。
阿凝的瞳孔骤然收缩，下意识地再次抓住夜宸的手臂，这一次，她的眼神里不再是固执，而是清晰的恐惧。
夜宸知道，他们最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而阿凝抓着他手臂的这个动作，像一个无声的信号，预示着接下来的路，她或许不得不依靠他，不得不面对那些她一首逃避的真相。
荒芜地的风卷着血腥味吹来，带着谢砚秋最后一点消散的恶念，也带着那个巨大影子的咆哮，在他们身后，掀起了一场更猛烈的风暴。而阿凝抓着他手臂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像在害怕，又像在确认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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