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衣新
晨雾还未散尽时，阿凝正蹲在花海边缘摆弄银线。指尖刚将最后一串露水珠帘挂好，身后突然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她回头的瞬间，呼吸猛地顿住。
夜宸站在石窟前的石阶上，正抬手解着黑袍的系带。三百年未曾离身的黑袍顺着他的肩线滑落，银线流苏扫过青石板的声响里，藏着某种郑重的仪式感。
黑袍落地的刹那，没有扬起尘埃，而是化作漫天飞舞的彼岸花瓣。那些花瓣在晨光中泛着金红交映的光，有的落在阿凝的白发上，有的粘在她红裙的流苏上，还有的绕着两人盘旋，像场迟来了三百年的祝福。
阿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心跳突然失了节拍。
他换上了件月白色的锦袍，衣料在晨光中泛着细腻的光泽，像是用忘川深处的月华织就。领口和袖口绣着暗金色的缠枝莲纹，纹路里藏着极细的银线，在移动时会折射出细碎的光，与她红裙上的暗纹遥遥相对。腰间系着条同色的玉带，带扣是用整块暖玉雕琢的彼岸花，玉质温润，一看便知是贴身佩戴了许久的物件。
褪去黑袍的夜宸，少了几分地府主人的威严，多了些清俊的温润。月光色的锦袍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原本被黑袍遮掩的眉眼此刻完全显露，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鼻梁高挺，唇线清晰，唯有眼底深处偶尔闪过的银芒，还残留着属于地府的冷冽，却在看向她时，瞬间化作绕指的温柔。
“好看吗？” 他的声音带着些微的不自在，抬手想整理袖口，指尖却不小心碰掉了落在肩头的花瓣，“孟婆说，总穿黑袍，显得太阴沉了。”
阿凝的银线突然从指尖滑落，掉进脚边的花丛里。她看着他月白色的身影站在漫天花瓣中，突然想起三百年前药圃里的月光，那时谢砚秋也曾穿着白衫站在月下，可他眼底的算计，与眼前这人眼底的澄澈，判若云泥。
“好看。”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红裙的流苏在晨露中轻轻晃动，“像…… 像忘川难得一见的月。”
夜宸的耳尖泛起淡淡的红，转身时假装整理玉带，却在阿凝看不见的角度，悄悄松了口气。这件锦袍是他三百年前就备好的，那时总想着，等她不再执着于谢砚秋，等她愿意真正看向自己时，就换上它，像个寻常男子那样，陪她在花海中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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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凝看着他眼底的期待，突然将自己编了一半的银花递过去：“等我把这个编完。”
夜宸接过银花的瞬间，指尖的温度与她残留的暖意融在一起。他低头看着那朵略显笨拙的银花，突然明白，所谓新的开始，不只是换件衣裳那么简单，是愿意将三百年的铠甲卸下，是敢于在另一个人面前，露出最柔软的内里。
漫天的彼岸花瓣渐渐落地，在两人脚边铺成薄薄的一层，像条通往未来的红毯。阿凝的银线重新回到指尖，这一次编得格外流畅，很快就在花茎上织出朵完整的银花，花心那颗红绳珠子，在晨光中闪着温润的光。
“好了。” 她将编好的银花递给夜宸，红绳在他月白色的袖口轻轻绕了圈，打了个小巧的结，“这样就不会掉了。”
夜宸抬手将银花别在衣襟上，暖玉带扣与银花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像两颗靠近的心，终于找到了共鸣的频率。他伸出手，掌心朝上，月白色的袖口滑落，露出腕间与她红绳相缠的银线。
“走吧。”
阿凝将手放进他掌心的瞬间，月白色的锦袍与红色的裙摆在晨雾中交叠。两人相携走过铺满花瓣的青石板路，银线与红绳在风中轻轻纠缠，将过往的阴霾彻底隔绝在身后。
花海深处，孟婆躲在三生石后，看着那抹月白与绯红渐渐远去，悄悄对着汤壶笑：“老身就说，这月白色，才配得上忘川的花。”
汤壶里的彼岸花轻轻摇曳，花瓣上的露珠滚落，映出的身影里，他穿着月白锦袍，她披着绯红长裙，在漫天飞舞的彼岸花瓣中，走向属于他们的，崭新的晨光。
阳光穿透晨雾的刹那，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银线与红绳同时发出微光，将彼此的魂息紧紧缠绕。阿凝看着他月白色的背影，突然觉得这永无天日的地府，因为有了这样一个人，有了这样一身衣裳，竟也生出了几分人间的暖意。
而那件化作花瓣的黑袍，最终落在花海最深处，与土壤融为一体，滋养着新抽芽的花茎。像是在宣告，那个被过去束缚的夜宸，己经随着黑袍的消散，彻底留在了昨天。
前路漫漫，有彼此相伴，便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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