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棋落有声
石窟的油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石壁上，交叠的部分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像幅流动的画。夜宸将封印好的陶罐放在石桌角落，银线在罐口织成细小的网，确保里面的邪气不会泄露分毫。
阿凝的红绳缠着他的指尖，随着他整理银线的动作轻轻起伏。她看着石壁上两人交叠的影子，突然想起守雾人炸开的血肉、食魂虫王的獠牙，还有迷雾深处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疼。
“降魔司的背后，是不是还有别人？” 她的声音很轻，红绳在他指尖打了个结，又慢慢解开，“守雾人说的主人，紫渊提到的计划，都不像是他能独自谋划的。”
夜宸的银线顿了顿。油灯的光晕在他月白色的锦袍上流动，玉带上的彼岸花泛着温润的光：“三百年前，我就怀疑降魔司背后有天界高层撑腰。” 他将银线从陶罐上收回，在石桌上织出个模糊的人影，“只是那时证据不足，加上新天帝登基，此事便不了了之。”
阿凝凑近细看，只见石桌上的人影穿着与紫渊相似的紫袍，却比紫渊的更显华贵，袍角绣着的金龙嘴里衔着颗珠子，珠子上的纹路与混沌之门上的扭曲纹路有着八分相似。
“是新天帝？” 她的红绳突然绷紧，绳身的彼岸花暗纹亮起，“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混沌之气泄露，对天界没有好处。”
“权力这东西，会让人疯魔。” 夜宸的指尖拂过石桌上的人影，银线勾勒的金龙突然活了过来，在石桌上盘旋一周，最终撞向人影的胸口，“新天帝登基不过百年，根基不稳，降魔司是他手里最锋利的刀。若是能借混沌之气掌控地府，他在天界的地位，便无人能动摇。”
石窟外传来孟婆的拐杖声，这次的节奏带着明显的凝重。阿凝抬头时，正看见老妪掀开门帘，乌木拐杖上的恶鬼獠牙沾着新鲜的黑血，显然是刚从禁地边缘回来。
“金甲鬼将在迷雾外围，发现了这个。” 孟婆将块折叠的锦缎放在石桌上，锦缎的边角绣着金线，与夜宸锦袍上的暗纹材质相同，只是颜色是刺目的绯红。
夜宸展开锦缎的瞬间，银线突然从指尖弹出，在石桌上织成层屏障。锦缎中央绣着的不是花纹，而是幅缩小的地府地图，忘川的位置被用金线标成个 “卒” 字，禁地石门则是 “帅” 位，无数条红线从 “帅” 位延伸出去，缠绕着地府的各个节点，与指骨上的符文形成诡异的呼应。
“是天界的兵棋图。” 夜宸的声音比油灯的火苗更冷，银线在地图上轻轻一点，“每个红点，都是降魔司埋下的眼线。”
阿凝的目光落在 “卒” 字旁边的小字上 —— 那是用金线绣的 “阿凝” 二字，字迹娟秀，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她想起守雾人怀里的陶罐、食魂虫王的目标，突然明白自己在这盘棋里，不过是枚随时可以被舍弃的卒子。
“他们还是没放弃。” 她的红绳缠上锦缎的边角，金线在红绳触碰下发出细微的声响，像是在嘲笑她的天真。
孟婆的拐杖在地上顿了顿，石缝里涌出的银线将锦缎团团围住：“老身查了阎罗殿的旧档，发现三百年前活祭童魂的案子，新天帝当时是主审官，却以‘证据不足’为由，判了凶手流放，连降魔司都没追究。”
夜宸的银线突然收紧，锦缎上的红线在银线缠绕下渐渐褪色，露出底下更浅的金线，那些金线组成的图案，竟是个巨大的“祭” 字，将整个地府地图都笼罩其中。
“原来如此。” 夜宸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银线在石桌上织出把锋利的银刀，将锦缎劈成两半，“他们从三百年前就开始布局，童魂献祭、混沌之门、降魔司…… 都是为了这最后的血祭。”
阿凝的魂体泛起寒意。她看着被劈成两半的锦缎，看着那渐渐消失的 “祭” 字，突然想起紫渊消散前的疯狂、守雾人空洞的眼眶，还有迷雾深处那诡异的棋子声，这些碎片在她脑海中拼凑出个可怕的真相 —— 这场棋局的最终目的，根本不是掌控地府，而是用整个地府的魂息，喂养混沌之气，从而颠覆三界的秩序。
“我们该怎么办？” 她的红绳紧紧缠住夜宸的银线，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们的眼线遍布地府，我们的一举一动，恐怕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
夜宸握住她的手，银线在两人交握的地方织成朵彼岸花，花瓣上的纹路与混沌之门上的扭曲纹路截然相反，透着股生生不息的力量：“既然他们想下棋，我们就陪他们下。” 他的目光落在石桌角落的陶罐上，眼底闪过抹锐利的光，“只是这棋盘，该换我们来定规矩了。”
孟婆的眼睛亮了亮，拐杖在地上划出个 “诱” 字：“老身明白你的意思。用这陶罐当诱饵，引他们出来？”
“不止。” 夜宸的银线从陶罐上抽出，在石桌上织出个复杂的阵法，阵法中央的位置，正好能放下那半块绣着 “阿凝” 二字的锦缎，“我们要让他们以为，混沌之气己经被我们掌控，让他们主动跳进我们设的局。”
阿凝的红绳突然缠上阵法的边缘，绳身的彼岸花暗纹与阵法的银线产生共鸣，发出淡淡的红光：“我也去。”
夜宸的银线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不容错辨的温柔：“太危险了。阵法启动时，会吸引所有的邪气，你的魂体……”
“我的魂体己经与忘川融为一体。” 阿凝打断他的话，红绳在阵法中央织出个小小的 “渡” 字，“而且，他们的目标是我，没有我，这局棋下不起来。”
孟婆看着石桌上交织的银线与红绳，看着两人眼底同样的坚定，突然对着油灯轻语：“老身活了千年，还是头回见有人敢跟天界下棋。”
油灯的火苗轻轻晃动，像是在回应她的话。夜宸将那半块锦缎放在阵法中央，银线与红绳同时发力，阵法在烛光中缓缓旋转，锦缎上的 “阿凝” 二字开始发光，与混沌之门的方向产生强烈的共鸣。
“明日清晨，让金甲鬼将把陶罐送到禁地边缘。” 夜宸的银线在阵法上织出最后的符文，“动静要大，要让所有眼线都看见。”
孟婆点点头，拐杖在地上顿了顿，化作道黑影消失在石窟外。石桌上的阵法还在旋转，银线与红绳交织的地方，不断有细小的光点落下，像是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棋局，撒下命运的种子。
夜宸将阿凝揽入怀中，银线在两人周身织成半透明的茧。他看着石桌上旋转的阵法，看着那半块发光的锦缎，突然低头在她额间印下轻轻一吻，玉带上的彼岸花与她红绳上的暗纹同时亮起，形成道坚固的结界。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我的银线范围。”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错辨的认真，“我不会再让你陷入危险。”
阿凝的红绳紧紧回握他的银线，将脸埋进他月白色的锦袍里。布料上残留着忘川的花香、银线的冷冽，还有他独有的、让人安心的气息。她知道，这场与天界的棋局凶险万分，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但她不再是三百年前那个只能任人摆布的棋子。她有夜宸的银线护体，有忘川的彼岸花撑腰，更重要的是，她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 不是在棋盘之外观望，而是与他并肩站在棋局中央，用自己的力量，落好每一步棋。
石桌上的阵法渐渐平息，锦缎上的 “阿凝” 二字却依旧亮着，像颗跳动的心脏，与禁地石门的方向遥相呼应。夜宸抱着阿凝坐在石桌旁，银线与红绳交织的茧在烛光中泛着温暖的光，将所有的阴寒与算计，都隔绝在茧外。
深夜的忘川，万籁俱寂。只有石窟里的油灯还在燃烧，石桌上的阵法还在散发着微光，像是在等待着黎明的到来，等待着那枚诱饵落下，等待着这场注定惊心动魄的棋局，正式开始。
而在迷雾的最深处，那个穿着紫袍的身影正看着水镜中旋转的阵法，嘴角勾起抹诡异的笑。他将枚金色的棋子放在棋盘的“帅” 位上，棋子落下的瞬间，整个地府都轻轻震动了一下，像是命运的齿轮，终于开始转动。
“夜宸，阿凝，” 他的声音带着期待的兴奋，指尖轻轻敲击着棋盘，“这一步，你们会怎么走呢？”
水镜中的阵法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将他的身影笼罩其中。迷雾再次翻涌，将棋盘与棋子彻底吞没，只留下那声轻叩棋盘的声响，在黑暗中久久回荡，清晰得像是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棋己落，声己起。
这场跨越三界的棋局，终于迎来了最关键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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