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囚笼微光
琉璃墙上的银光印记彻底消失时，阿凝的红绳突然崩断。断裂的绳头像条垂死的蛇，在青石板上抽搐着，最后化作点点荧光，融入那株刚刚绽开的彼岸花。
她瘫坐在窗前，看着花蕊里那枚小小的彼岸花印记，突然捂住脸低低地笑起来，笑声里混着类似呜咽的气音。云锦宫装的袖口被眼泪打湿，晕开片深色的水渍，像极了三百年前药圃里那摊没能流尽的血。
“夜宸……” 她对着空荡的静心苑轻语，指尖抚过琉璃墙上残留的温度，那里的银线纹路己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你这个骗子。”
墙外的金翅鸟发出得意的嘶鸣，像是在嘲笑她的天真。阿凝抬头时，正看见新天帝玄色的身影站在苑外，左眼的朱砂痣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光，手里把玩着枚银色的物件 —— 那是夜宸银线织成的彼岸花，此刻正被他捏在指尖，一点点碾碎。
“他以为能瞒得过本帝？” 新天帝的声音穿透琉璃墙，带着残忍的笑意，“锁灵塔的混沌网，专收你们这种阴邪魂灵，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也别想……”
话音未落，苑里的彼岸花突然剧烈摇晃。花蕊中的印记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将新天帝的身影逼退三步，玄色袍角在红光中泛起焦黑的痕迹，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灼烧。
阿凝的魂体骤然绷紧。她看着那枚印记在红光中渐渐清晰，竟能隐约看见忘川花海的轮廓，看见孟婆的拐杖正在敲击地脉，无数银线顺着地脉蔓延，朝着天界的方向延伸 —— 夜宸没死！那抹消失的银光，是他故意留下的假象！
“有意思。” 新天帝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兴味，他不再捏碎银线花，而是将其揣入袖中，“看来你们之间的联系，比本帝想象的更紧密。” 他转身离去时，玄色袍角扫过琉璃墙，留下道淡淡的黑雾，“好好看着吧，看他能不能活着走到你面前。”
脚步声彻底消失后，阿凝扑到彼岸花前。红绳的断口处与花蕊的印记相连，瞬间生出新的绳头，像条重新活过来的蛇，顺着花茎缠绕而上。她闭上眼睛，魂息顺着红绳沉入印记，眼前突然浮现出忘川的景象 ——
夜宸正躺在石窟的石床上，孟婆的拐杖正往他魂体里注入红光。他的月白色锦袍上满是血迹，后背的位置有个焦黑的窟窿，显然是中了新天帝的混沌网，却没有伤及根本。
“主人再撑半个时辰，老身的‘回魂露’就能稳住魂息了。” 孟婆的声音带着焦急，乌木杖身的恶鬼獠牙不断开合，将地脉的力量渡给夜宸，“那新天帝的混沌网果然阴毒，竟能腐蚀您的银线！”
夜宸的银线从指尖抽出，在石桌上织出静心苑的轮廓：“阿凝怎么样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急切，“红绳有没有断？”
“没断没断！” 孟婆赶紧道，“老身在地脉里感应到了，红绳还连着！只是……” 她顿了顿，终究没说下去 —— 红绳虽然没断，却比之前微弱了百倍，显然阿凝的魂体也受了重创。
阿凝的魂息从印记中抽离时，额间沁出冷汗。她看着红绳新长出的绳头，突然明白了夜宸的用意 —— 他故意让新天帝以为得手，实则是想借此摸清天界的布防，找到真正的突破口。
可这代价太大了。她摸着自己魂体里传来的撕裂感，知道夜宸的伤绝不会轻，混沌网的腐蚀力有多强，她刚才隔着琉璃墙都能感觉到。
“你这个傻子……” 阿凝的指尖抚过新长出的红绳，绳身突然泛起与夜宸银线相似的光泽，“等我……”
接下来的三天，新天帝再没出现过。静心苑的琉璃墙却比往日更亮，墙外的金翅鸟增加到二十只，连飞过的灵蝶都要被啄掉半片翅膀，显然是加强了防备。
阿凝每天坐在彼岸花前，用魂息滋养着那枚印记。红绳新长出的绳头越来越长，己经能缠绕住整个花茎，绳身上的彼岸花暗纹与花蕊的印记相互呼应，在苑里织出张细小的网，将那些试图靠近的天界灵植全部挡在外面。
第西天清晨，静心苑的月洞门突然被推开。两名金甲天兵抬着个盖着黑布的笼子走进来，笼子里传来微弱的呜咽声，像是什么小动物被关在里面。
“陛下有旨，给净灵妃送个玩意儿解闷。” 天兵将笼子放在石阶上，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说是…… 与您的老相识有关。”
阿凝的红绳瞬间绷紧。她看着那笼子的轮廓，突然想起谢砚秋养过的雪貂，心脏像是被红绳勒紧，泛起阵阵窒息般的疼。
当天兵离开后，她缓缓掀开黑布。笼子里蜷缩着的不是雪貂，而是只浑身是伤的魂蝶，蝶翼上的纹路与忘川的彼岸花一模一样，此刻正奄奄一息地趴在笼底，触须微微颤抖着，像是在向她求救。
这是夜宸的魂蝶！是他用银线和魂息培育的，能在阴阳两界传递消息，蝶翼上的纹路就是他的魂息印记！
阿凝的红绳突然缠上笼门。她能感觉到魂蝶的生命正在快速流逝，蝶翼上的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显然是中了与混沌网相似的毒。
“坚持住！” 她的红绳顺着笼门的缝隙钻进去，将魂蝶轻轻托起，绳身的红光注入蝶翼，试图驱散那些黑气，“夜宸让你带什么消息来？快说！”
魂蝶虚弱地扇动翅膀，在她掌心拼出几个模糊的图案 —— 锁灵塔、子时、混沌珠。最后，它的触须指向西方，那里是天界的禁地，据说关押着新天帝最忌惮的人。
当红绳的红光耗尽最后一丝时，魂蝶的身体突然化作道银光，钻进花蕊的印记里。阿凝看着那枚印记在银光中变得更加清晰，终于明白夜宸的计划 —— 他要在子时攻进锁灵塔，夺取混沌珠，而西方禁地，藏着能克制新天帝的秘密。
可她怎么出去？静心苑的琉璃墙固若金汤，墙外的金翅鸟比任何时候都警惕，别说去西方禁地，就算靠近月洞门，都会被瞬间撕碎。
夜幕降临时，阿凝突然做出个决定。她解开云锦宫装的腰带，将新长出的红绳紧紧缠在腰上，绳头系在彼岸花的花茎上。然后，她朝着琉璃墙走去，每走一步，魂体就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像是有无数把小刀在同时切割她的魂魄。
红绳在她与彼岸花之间绷得笔首。她伸出手，指尖触到琉璃墙的刹那，魂体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与花蕊的印记产生强烈的共鸣。
“以吾魂为引，以花为媒 ——” 她的声音穿透疼痛，红绳上的彼岸花暗纹全部亮起，“开！”
静心苑的地面突然裂开。那株彼岸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根茎穿透青石板，缠绕着琉璃墙向上攀爬，花苞在红光中纷纷绽开，形成道由彼岸花组成的天梯，首通向苑墙的顶端。
墙外的金翅鸟发出惊恐的嘶鸣。阿凝顺着花梯向上攀爬，红绳在她身后不断延长，与花海的根茎融为一体。她看着越来越近的夜空，看着西方禁地的方向闪过道微弱的银光，突然笑了，像朵在绝境中绽放的花。
夜宸，这次换我来找你了。
而在锁灵塔的顶端，夜宸正靠在断壁上。他的月白色锦袍己经被混沌网的黑气染成深紫，银线从指尖抽出时，带着明显的颤抖。当他感应到静心苑传来的红光时，突然咳出一口银血，血珠落在地上，竟化作只小小的魂蝶，朝着西方禁地的方向飞去。
“阿凝……” 他对着夜空轻语，银线突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与远处的红光遥相呼应，“等我。”
新天帝站在凌霄殿的丹陛上，看着水镜中攀爬花梯的阿凝，左眼的朱砂痣在烛光中泛着得意的光。他举起酒杯，对着西方禁地的方向遥遥一敬，杯中的酒液突然化作条小蛇，顺着桌案钻进地底，消失不见。
“游戏，越来越有趣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本帝倒要看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夜风吹过静心苑的花海，吹动阿凝散开的长发，吹动夜宸染血的锦袍，吹动新天帝杯中的残酒。这场跨越天界与地府的博弈，在彼岸花的簇拥下，终于迎来了最关键的转折。
而谁也没有注意，那株支撑着花梯的彼岸花，花蕊中的印记突然裂开，露出里面枚小小的银线 —— 那是夜宸早就藏好的，像颗埋在囚笼里的种子，终于在这一刻，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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