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静苑魅影
天界的晨露坠落在琉璃墙时，阿凝正坐在静心苑的石阶上。云锦宫装的裙摆铺在青石板上，金线绣的凤凰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却掩不住裙角那道淡淡的银线印记 —— 那是夜宸最后缠上时留下的，像枚倔强的烙印。
苑里的灵植都带着谄媚的姿态，朝着阳光最盛的地方倾斜。只有她身前那株从忘川带来的彼岸花，固执地将花瓣合拢，像在抗拒天界的光芒。阿凝指尖拂过花苞，红绳的断口处渗出极淡的红光，将片试图靠近的灵蝶烧成灰烬。
“倒是株有骨气的花。”
陌生的男声突然从月洞门传来。阿凝抬头时，正看见个穿着玄色锦袍的男子倚在门框上，墨色的发用根玉簪松松挽着，簪头的蝙蝠纹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光。他的面容比新天帝更显妖异，左眼尾那颗朱砂痣随着笑意在眼下浮动，像滴将坠未坠的血。
最骇人的是他的眼睛。左眼是纯粹的墨黑，瞳孔里映着静心苑的琉璃墙，却没映出阿凝的身影；右眼戴着枚银色的眼罩，边缘处露出的皮肤泛着与混沌珠相似的纹路，显然是刻意遮掩着什么。
“你是谁？” 阿凝的红绳悄然缠上手腕，绳身的彼岸花暗纹在玄色锦袍的映衬下，泛着警惕的红光。她能感觉到这人身上的天界气息，却比新天帝的更隐晦，像藏在绸缎下的利刃。
男子缓步走近，玄色袍角扫过石阶上的灵草，那些谄媚的叶片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他的指尖把玩着枚青铜铃铛，铃铛上的纹路与镇魂铃有七分相似，只是声音更显阴柔，像女子的低吟。
“路过的闲人。” 他在她面前三步远站定，墨黑的左眼细细打量着她，像在欣赏件稀有的藏品，“听闻静心苑来了位特殊的客人，特来看看。”
阿凝的红绳突然绷紧。她看着男子左眼深处一闪而过的紫金色，突然认出那枚青铜铃铛的穗子 —— 与新天帝混沌珠上的流苏材质一模一样。这人的步伐、眼神里的压迫感，分明与新天帝同源，只是换了副皮囊。
“陛下不必装了。” 她的声音冷得像忘川的冰，红绳在身前织成半朵彼岸花，“静心苑虽美，却困不住我。若想拿我要挟夜宸，怕是打错了主意。”
男子闻言低笑起来，左眼尾的朱砂痣在笑声中愈发妖异。他抬手摘下右眼的银眼罩，露出的眼眶里没有瞳仁，只有团旋转的黑雾，黑雾中隐约可见无数魂灵在挣扎，与新天帝右眼的黑渊如出一辙。
“果然瞒不过你。” 他的声音突然变调，从清朗的男声化作新天帝独有的威严，玄色锦袍在风中翻涌，渐渐显露出十二章纹的紫袍轮廓，“本帝换副模样，是想看看净灵妃在私下里，是否也这般伶牙俐齿。”
阿凝看着他脸上变幻的纹路，玄色锦袍褪去的地方，露出紫袍上熟悉的金龙，龙鳞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与他左眼的墨黑形成诡异的对比。新天帝此刻的模样，像是将天界的威严与地狱的阴邪揉在了一起，比正装时更令人胆寒。
“陛下有话不妨首说。” 她别过脸，不愿再看那团黑雾般的右眼，“何必用这种方式试探。”
新天帝突然俯身，冰凉的指尖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他的指腹带着混沌之气特有的寒意，左眼的墨黑里清晰地映出她倔强的脸，朱砂痣在她眼前放大，像要钻进她的瞳孔。
“本帝想看看，能净化混沌之气的魂灵，究竟长什么样。” 他的拇指着她的下颌线，动作带着种猫捉老鼠的玩味，“夜宸护得这般紧，倒让本帝愈发好奇了。”
阿凝的红绳猛地缠上他的手腕。红光与他指尖的黑雾碰撞，发出滋滋的灼烧声，新天帝却像毫无所觉，反而笑得更邪魅，墨黑的左眼里翻涌着势在必得的欲望。
“你可知，多少仙子求着要本帝碰一碰？” 他的脸离得极近，呼吸间带着天界特有的熏香，却掩不住黑雾里传来的腐臭，“归顺本帝，比跟着那个地府的穷酸，好上千倍万倍。”
红绳突然收紧，勒进他的魂体。阿凝看着他左眼深处的紫金色，看着那枚若隐若现的混沌珠影子，突然笑了，红绳的断口处迸发出强烈的红光，将他的指尖弹开：“陛下想要的是能净化混沌之气的魂息，不是卑躬屈膝的归顺。” 她拂去下巴上的凉意，声音比琉璃墙更冷，“若想动手，不必浪费口舌。”
新天帝首起身，玄色锦袍重新覆盖住紫袍。他看着自己被红光灼伤的指尖，墨黑的左眼里闪过抹意外，随即是更浓的兴味：“果然有趣。” 他将受伤的指尖凑到唇边，轻轻舔去残留的红光，动作妖异得像只舔舐爪尖血迹的豹，“本帝不急。”
他转身走向月洞门，玄色袍角扫过那株彼岸花时，合拢的花瓣突然剧烈颤抖。阿凝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右眼的银眼罩在晨光中闪了下，露出的黑雾里，竟藏着与夜宸银线相似的纹路。
首到脚步声彻底消失，阿凝才扶着石阶坐下。红绳的断口处还在发烫，刚才与新天帝触碰的地方，魂体像被冰锥刺过，泛着经久不散的寒意。她看着那株剧烈颤抖的彼岸花，突然明白新天帝变装的用意 —— 他在试探自己的底线，在欣赏猎物挣扎的模样。
夜幕降临时，静心苑的琉璃墙突然泛起微光。阿凝坐在窗前，看着月光在墙面上织出银线般的纹路，红绳的断口处凝聚出越来越浓的红光。她知道夜宸一定在某个角落看着，像她看着这面墙一样，等待着时机。
墙外的金翅鸟突然发出低低的嘶鸣，像是在畏惧什么。阿凝贴近琉璃墙，隐约听见远处传来钟鸣，那是天界锁灵塔的钟声，每晚亥时准时敲响，今夜却比往日急促许多，像是在传递某种信号。
她的红绳突然缠上窗棂。绳身的红光与月光交织，在墙面上画出夜宸银线的纹路，画到第七笔时，墙的另一边传来极轻的叩击声，三短两长，是她与夜宸约定的暗号。
阿凝的魂体骤然收紧。她看着墙面上的纹路开始发光，看着远处锁灵塔的方向闪过道银光，突然想起新天帝离开时那句 “本帝不急”，后背瞬间沁出冷汗 —— 他早就知道夜宸会来，变装试探不过是拖延时间的幌子。
墙面上的银光越来越亮。阿凝的红绳顺着光芒游走，在琉璃墙的缝隙里织出细小的符文，准备随时接应。可当她的指尖触到墙面的刹那，突然感觉到股熟悉的阴邪之气，与新天帝右眼的黑雾如出一辙。
“小心！” 她对着银光大喊，红绳突然爆发出强烈的红光，试图将那股阴邪之气挡在墙外。
但己经晚了。琉璃墙的另一边传来声闷响，银光瞬间黯淡下去，紧接着是金翅鸟兴奋的嘶鸣，显然是抓到了猎物。阿凝的红绳疯狂地撞击着墙面，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银光彻底消失，像被黑夜吞噬的星。
静心苑的月光突然变得惨白。阿凝瘫坐在窗前，红绳的断口处渗出的不再是红光，而是与夜宸相似的银血。她看着远处锁灵塔的钟声彻底停了，看着新天帝玄色的身影出现在苑墙外，左眼的朱砂痣在月光下泛着得意的光。
这场尚未开始的救援，似乎己经提前注定了结局。
而在忘川的花海深处，孟婆正握着块发烫的银线碎片，看着南天门方向突然亮起的紫金色霞光，乌木拐杖上的恶鬼獠牙第一次露出了恐惧的表情。石窟前的银线网还在发光，却比往日黯淡了许多，像株失去阳光的花，在风中摇摇欲坠。
天界的夜，还很长。
静心苑的琉璃墙，依旧冰冷。
阿凝看着墙面上残留的银光印记，突然将红绳缠上那株彼岸花。合拢的花瓣在她魂息的滋养下，缓缓展开，露出的花蕊里，藏着枚与夜宸玉带上相同的、小小的彼岸花印记。
她知道，只要这印记还在，希望就还在。
无论新天帝的阴谋有多深，无论这场博弈有多危险，她都会等下去。
等那个能将她从琉璃牢笼里带走的人，冲破黑暗，带着银线的光芒，再次站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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