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茧中微光
花墙溃败的花瓣落在夜宸肩头，带着一丝将熄未熄的温热。他扶着摇摇欲坠的孟婆，看着十殿阎罗个个魂体透明，像随时会散架的皮影，心口的钝痛比混沌之气的腐蚀更甚。
“老身没事……” 孟婆的声音气若游丝，半截拐杖在她手中微微颤抖，“快看看…… 花茧怎么样了。”
夜宸的银线小心翼翼地拂过花茧。外层的花瓣虽己枯萎，红绳残段织成的符文却还在闪烁，像风中残烛般，倔强地抵抗着周围的混沌之气。他能感觉到阿凝的魂息在茧中沉浮，时而微弱如蚊蚋，时而又迸发出一丝坚韧的波动，像是在与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搏斗。
“她在自我修复。” 夜宸的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银线轻轻覆在茧上，试图将自己仅剩的魂息渡给她，“但速度很慢，混沌之气还在侵蚀她的魂核。”
十殿阎罗中最年长的秦广王咳着血上前，指尖捏出个褪色的阎罗印：“我等愿以魂体为引，布下‘十殿镇魂阵’，暂时护住花茧。” 他身后的九位阎罗纷纷颔首，尽管魂体己经透明到能看见彼此身后的混沌，却没有一人退缩。
夜宸看着他们颤抖的指尖，看着那枚几乎要消散的阎罗印，突然按住了秦广王的手：“不必了。” 他的银线在花茧周围织出个小小的结界，“你们的魂体再耗下去，只会彻底散在这时空缝隙里。”
孟婆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血沫：“主人这是…… 心疼我们这些老骨头了？” 她将半截拐杖插进混沌之气中，杖头残存的红光与花茧的符文产生共鸣，“老身守了忘川千年，早就活够了。倒是你们……”
她的话没说完，时空缝隙突然剧烈震颤。远处的裂缝还在不断扩大，新天帝离去时留下的混沌之气像潮水般涌来，将他们的结界挤压得变了形。夜宸的银线结界发出 “咯吱” 的声响，显然撑不了太久。
“他没走远。” 夜宸的眼神骤然锐利，银线从结界中抽出，在身前织成把残破的银剑，“他在等我们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等花茧的符文彻底熄灭。”
话音刚落，裂缝中突然飞出无数黑箭，箭簇上缠绕的混沌之气比之前更浓，显然是新天帝的试探。夜宸挥剑格挡，银剑与黑箭碰撞的瞬间，竟被震得寸寸断裂，他自己也被余力掀飞，重重撞在花茧上。
“主人！” 孟婆嘶喊着扑过去，却被另一波黑箭逼退，半截拐杖的红光彻底熄灭，“老身跟你拼了！”
她的魂体突然暴涨，竟主动迎向那些黑箭，试图用自身魂体挡住攻击。十殿阎罗见状，也纷纷效仿，十位透明的魂体在花茧前组成道人墙，黑箭穿透他们魂体的声音，像无数把小刀在割着夜宸的心脏。
“不要 ——！” 夜宸挣扎着爬起来，看着孟婆和阎罗们的魂体在黑箭下一点点消散，看着他们化作点点荧光，最终融入花茧的符文，让那些黯淡的纹路重新亮起一丝 —— 他们是以魂飞魄散为代价，为花茧续了最后一口气。
孟婆消散前，最后看了眼夜宸，嘴角带着抹欣慰的笑：“告诉…… 阿凝姑娘…… 忘川的花…… 还等着她回去浇水呢……”
当最后一位阎罗化作荧光时，时空缝隙突然安静下来。新天帝的黑箭不再袭来，裂缝那边传来他冰冷的笑声：“倒是有几分骨气。” 他似乎很满意这场单方面的屠杀，“现在，该轮到你了。”
夜宸扶着花茧站起身，银线在他周身缠绕，却只能织出层薄薄的光。他的魂体己经透明到能看见花茧上的符文，刚才的撞击让他的魂核都裂开了道缝，每动一下，都像有无数银针刺入。
“你以为杀了他们，就能得到花茧？”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却带着种决绝的平静，“阿凝的魂息早就和忘川融为一体，就算你毁了这花茧，她也会化作彼岸花的养分，永远活在忘川的土壤里。”
裂缝中的笑声突然停了。片刻后，新天帝的声音带着暴怒传来：“那本帝就毁了整个忘川！毁了所有彼岸花！让她连化作养分的机会都没有！”
剧烈的震动再次传来，这次的源头不是裂缝，而是花茧本身。夜宸惊讶地发现，花茧上的符文正在快速闪烁，红绳残段织成的纹路里，竟渗出丝极淡的金光 —— 那是孟婆和十殿阎罗消散前融入的魂息，此刻正与阿凝的魂息产生共鸣。
更让他震惊的是，花茧的表面开始渗出细密的红光，像人的血液在流动。那些红光顺着符文游走，竟在茧上画出半朵银线彼岸花，与他之前留在阿凝魂核里的印记完美重合。
“这是……” 夜宸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能感觉到花茧中的魂息正在快速复苏，那股力量比之前强了百倍，却带着种陌生的温柔，“阿凝？”
花茧没有回应，只是红光越来越亮，将周围的混沌之气全部逼退。裂缝那边的新天帝显然也察觉到了异常，黑箭再次袭来，却在靠近花茧三丈处，被红光烧成了灰烬。
“不可能！” 新天帝的怒吼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她的魂体明明己经……”
他的话被花茧突然爆发的红光打断。那红光比之前凌霄殿的爆发更甚，却带着治愈的力量，夜宸裂开的魂核在红光中竟开始缓缓愈合，那些消散的银线也重新凝聚，缠绕在花茧上，与红绳纹路交织成完整的彼岸花图腾。
时空缝隙的震颤在红光中渐渐平息，远处的裂缝甚至开始缓慢收缩。新天帝的气息在裂缝后变得越来越远，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震慑，暂时退走了。
当红光渐渐暗淡，夜宸才发现花茧的表面出现了无数细小的裂痕。红绳残段从裂痕中伸出来，轻轻缠上他的手腕，绳身的温度比之前高了许多，像在传递着某种讯息。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将耳朵贴在花茧上。里面传来极轻的心跳声，规律而有力，与忘川地脉的跳动完全一致。那是阿凝的魂体在孟婆和十殿阎罗的魂息滋养下，终于完成了蜕变的证明。
“等你出来。” 夜宸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些裂痕，银线顺着裂缝钻进去，与里面的红绳紧紧缠在一起，“这次，换我守着你。”
花茧的裂痕在他的触碰下微微颤动，红绳残段在他腕间打了个小小的结。夜宸能感觉到，阿凝的魂息虽然强大了许多，却带着种淡淡的疏离感，仿佛那场蜕变不仅治愈了她的伤，也抹去了一些…… 重要的东西。
但他不在乎。
只要她还在，只要花茧还在，只要这红绳与银线的羁绊还在，就算她忘了所有，就算她的魂息变得再陌生，他也会守着这个花茧，守到她破茧而出的那天。
时空缝隙的混沌之气渐渐平息，远处的裂缝己经收缩成道细细的线。夜宸抱着花茧坐在一片狼藉中，周围散落着孟婆拐杖的碎片和十殿阎罗残留的荧光，像无数双眼睛，在默默守护着他们。
花茧的红光还在缓缓流淌，红绳与银线交织的图腾在光中若隐若现。夜宸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新天帝绝不会善罢甘休，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
但他此刻的心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因为他能感觉到，花茧中的那道魂息，正在朝着他的方向，一点点靠近。
像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像沉寂的花海，终于等到了绽放的春天。
而那道缠绕在他腕间的红绳，正随着花茧的心跳，轻轻颤动，像在诉说着一个关于等待与重逢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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