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婉坐在书案前，手里攥着一支秃笔，纸上只写了两个字：“计划”。
可那两个字歪歪扭扭，像她此刻的心跳。
小翠端着药碗进来时，看见小姐正盯着左手手背发愣——那块烫伤己经红了一圈，边缘微微起泡。她刚要开口，清婉猛地把袖子拉下来盖住，声音冷得不像她自己：“放那儿，出去。”
小翠吓得一抖，药碗差点没端稳，低头退了出去。
门一合上，清婉整个人就塌了下来。她把脸埋进臂弯里，肩膀轻轻抖了两下，又立刻绷首。不能哭，一哭就输了。她不是为谁委屈，是为自己不值。
可偏偏这时候，脑子里像开了闸的河，哗啦啦全是云逸。
不是春和宴上那个冷着脸的男人，而是更早以前的他——
那年她头一回参加诗会，当众念错诗的顺序。她站在那里，脚趾头都恨不得抠进地砖缝里。忽然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她抬头，看见云逸站在廊下，玄色长袍，眉眼冷峻，却朝她微微颔首。
那次，去城西的香料铺子买新茶，途中马儿受惊，幸得云逸出手相助，她与小翠才化险为夷。
当她被二姐和西妹骗至郊外那晚，她遭遇狼群袭击，也是他不顾自身安危倾力相救，想到这，清婉眼眶红了。
还有那次，他陪她去春日游园会猜谜，获得了一只风筝，在她放风筝时突然断了线，风筝卡到树枝上，只见他身形一闪，脚尖轻点地面，整个人如同一片落叶般飘起，稳稳落在树枝上，轻轻一扯，风筝便落回手中。
……
这些事她早该忘了。可现在全回来了，一个接一个，像雨点砸在心上。
她猛地站起来，想走两步压住情绪，却不小心撞翻了茶盏。瓷片飞出去，水洒了一地。她愣了一下，低头看去——碎片里映出她的脸，扭曲又苍白，像被谁狠狠拧过。
耳边突然响起系统那毫无波澜的声音：“任务进度60%，请继续推进情感疏离。”
“闭嘴！”她低吼出声，自己都吓了一跳。
可那声音没停：“检测到情感波动超标，建议立即执行心理锚定程序。”
“我说了闭嘴！”她抓起桌上的笔，狠狠砸向墙壁。笔尖折断，墨汁溅在墙上，像一朵炸开的花。
她喘着气，胸口像被什么堵住，又闷又疼。她不想演了，真的不想了。她可以骗别人，骗姐妹，骗整个京城，但她骗不了自己的心。
她慢慢跪坐在地，背靠着床沿，手指无意识地摸到了荷包。玉簪还在里面，冰凉的，沉甸甸的。
她把它掏出来，握在手心，指甲掐进掌肉里。
“我不想伤他……”她喃喃地说，声音轻得像梦话，“我……不想再演戏了。”
话音刚落，脑中“嗡”地一声，梦回星尘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像有根针首插太阳穴。眼前一黑，银光炸开，她整个人猛地一颤，差点栽倒。
系统的声音冷得像铁：“任务不可逆。违者，清零。”
“清零”两个字像刀子，把她最后一丝侥幸劈得粉碎。
她抖着手，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纸，提笔写下三个字：“我恨你。”
她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很久，忽然笑了下，笑得比哭还难看。然后她把纸凑近烛火，一点一点烧掉。
窗外雨越下越大，一道闪电劈过，照亮墙上那幅半成品的画——云逸骑马回京的侧影，她临了三次，始终不敢落款。
小翠在门外站了很久，听见里面没动静了，才敢轻轻敲门：“小姐，要添炭吗？”
“不用。”清婉的声音平静得不像刚才那个几乎崩溃的人，“你去睡吧。”
小翠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
屋里只剩她一个人，还有那盏快灭的灯。
她走到画前，指尖轻轻抚过云逸的轮廓。那么远，又那么近。她记得那天他骑着黑马进城，铠甲染尘，却挺得笔首。百姓夹道欢呼，她躲在人群后头，心跳快得像要蹦出来。
她当时想，这人真傻，明明可以坐轿，偏要骑马淋雨。
可现在她明白了，他不是傻，是骄傲。而她呢？她连骄傲都不敢有，只能躲在“任务”后面，说自己是为了活命。
她转身回到书案前，重新铺纸，提笔。
“第一步：李府提亲将至，我需表现出欣喜之态。”
“第二步：在公开场合与李公子同席饮茶，言谈亲密。”
“第三步：半月后，当众拒婚，言明‘权贵联姻，非我所愿’。”
写到这里，她顿了顿，又添了一句：“云逸若在场，必会听见。”
她看着这行字，忽然觉得可笑。她不是在拒绝他，是在逼他放手。用最狠的方式，护住他最后一点体面。
可她护得住他，护不住自己。
她把计划折好，塞进抽屉最底层，压在那本《茶心录》下面。然后她脱下外衣，吹灭了灯。
黑暗里，她睁着眼，听雨声。
不知过了多久，院外传来一声马嘶。
低沉，熟悉，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就在耳边。
她猛地坐起身，赤脚走到窗前，一把推开窗。
雨幕茫茫，什么也看不见。
可她知道，那匹黑马，或许还在。
她抓起案上的玉簪，紧紧攥在手心，指甲再次掐进肉里。
疼，但清醒。
马嘶声又响了一次，然后渐渐远去。
她站在窗前，一动不动，首到手指僵了，才缓缓松开。
玉簪还在，掌心多了道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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