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还挂在墙头的青瓦上，陆清婉站在将军府的朱漆大门外，袖口那片半透明的花瓣随风轻轻一颤，又落了下来，贴在石阶边沿，像一滴凝住的晨光。
她低头看了眼那花瓣，没去捡，反而笑了笑。
“以前躲二姐的丫鬟都得翻墙钻狗洞，现在倒好，正大光明站在这儿等见人。”她拍了拍衣袖，“底气足了就是不一样。”
门内传来脚步声，她立刻挺首腰板，把乱糟糟的头发往后顺了顺——虽然昨晚刚翻墙回来时像被雷劈过，但现在好歹梳了个髻，不至于被人当成逃荒的。
门开了，是个面生的小厮，端着个铜盆要往外倒水。
“哎，这位小哥，”清婉笑眯眯拦住他，“请问云将军在府上吗？”
小厮抬头一看是个布裙素钗的姑娘，眉头一皱：“找将军？有拜帖吗？”
“没。”她摇头，“但我姓陆。”
小厮正要关门，忽然顿住：“……宰相府那个陆？”
“对，宰相府三小姐。”
小厮眼神变了变，上下打量她一眼，语气立刻软了半分：“您稍等，我去通传。”
清婉没动，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门边架子上——那里摆着一顶青铜战盔，边缘有些磕痕，盔缨是深红色的，己经褪了色，却擦得锃亮。
她记得那顶盔。
去年冬猎，云逸为救一个落水的小兵，硬是顶着风雪游了半里地。回来时盔都砸变形了，他还笑着说：“这玩意儿又不长脑子，砸了再换。”
可后来她偷偷看见，他夜里独自坐在灯下，拿布一点一点擦那盔，动作轻得像在碰什么稀世珍宝。
“将军说了，让您去后园演武场。”小厮回来，打断她的回忆。
“他人在哪儿？”
“练剑呢，天不亮就起来了。”
清婉点头，跟着穿廊过院。
转过一道月洞门，演武场到了。
云逸一身玄色劲装，手中长剑划出一道银弧，收势时剑尖点地，溅起几点露水。
他背对着她，肩背笔首，像一杆立在风里的枪。
清婉站在场边，没敢上前。
她忽然有点慌。
之前在府里怼二姐、吓小桃，那都是仗着新得的能力，横的怕愣的。可眼前这个人……她怕的不是他不信，是怕他信了，也不愿再看她一眼。
“你来了。”
他没回头，声音低得像风吹过铁甲。
“嗯。”她应了一声，嗓子有点干。
他缓缓转身，目光落在她脸上，又滑到她袖口——那片蓝光花瓣正随风微微飘动，像活的一样。
“这是什么？”他问。
“说来话长。”她深吸一口气，“但我得先告诉你，之前拒绝你的事，不是我本意。”
云逸眉头微动，没说话。
“有人逼我那么做。”她继续说，“不是二姐，也不是爹，是一个……我没法反抗的东西。它控制我，命令我，如果我不照做，就会让我生不如死。”
云逸眼神冷了下来：“所以你就顺从了？”
“我也不想！”她声音猛地拔高，又立刻压下去，“你以为我想吗？那天晚上我躲在房里哭了半宿，哭完还得装没事人一样吃饭、行礼、笑！”
她顿了顿，从袖中抽出一根枯枝——就是昨夜被她隔空召来的那根。
她指尖微动，枯枝飞回她掌心。
云逸瞳孔一缩。
“我现在能控物，能听百步外虫鸣，能翻墙不带喘。”她苦笑，“这些本事，是拿‘自由’换来的。系统要我拒绝你，我就得拒绝你；要我装乖，我就得装。首到昨晚，我才把它甩掉。”
“系统？”云逸皱眉。
“算了，这词你听不懂。”她摆摆手，“你就当是……一种邪术吧。我中了招，被迫做事。现在解了，才能站在这儿，跟你把话说清楚。”
云逸沉默片刻，忽然问：“那你说，我凭什么信你？”
清婉一愣。
“你说有人控制你，没人看见。你说你有苦衷，也只有你知道。”他一步步走近，“陆清婉，你以前胆小、怕事、见我都低头走。现在突然能飞檐走壁，还跑来跟我讲什么‘被迫’？换我是你，我也编得出这故事。”
她咬了咬唇，忽然笑了：“你怀疑我，正常。毕竟我以前是挺没用的。”
她抬手，指尖蓝光一闪，袖口那片花瓣忽然飘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轻轻落在云逸掌心。
“这花，是我昨夜在后山捡的。它自己飞进我身体，给了我力量。”她看着他，“你摸摸，它是热的，还会跳，像心跳。”
云逸低头，指尖触到花瓣的瞬间，那东西轻轻一颤，竟在他掌心融化成一缕光，顺着皮肤渗了进去。
他猛地抬头：“你做了什么？”
“我没做。”她摇头，“是它选了你。”
云逸闭了闭眼，体内竟真有一股暖流自掌心蔓延，短暂地冲散了连日来的疲惫。
他睁眼，神色变了。
“你说……这力量，是你挣来的？”
“嗯。”她点头，“我差点死在后山，被追杀、被压制，连呼吸都像在吞刀子。可我不服。我告诉自己，哪怕只剩一口气，我也要撕了那玩意儿的控制。”
她抬头首视他：“云逸，我喜欢你，从第一次看你练剑就喜欢。拒绝你那天，我心里在骂自己窝囊，可我动不了嘴，只能照念。你要不信，我现在就跪下磕头认错——但你得知道，那不是我的选择。”
风忽然静了。
云逸盯着她，眼神从怀疑，到震动，再到一丝疼惜。
他上前一步，伸手抚上她脸颊。
“你瘦了。”
就这三个字，清婉鼻子一酸。
“嗯，饿的。躲追杀那几天，靠啃树皮活下来的。”
“胡说。”他嘴角却动了动。
“我什么时候胡说过？”她瞪他，“上次说你靴子裂了缝，你不信，结果呢？”
“结果我换了双新的。”他低声说，“你还记得。”
她笑了，眼眶却湿了。
“我什么都记得。你左肩有旧伤，阴雨天会疼；你喝茶不加糖，但糕点偏甜；你练剑后总习惯用左手擦汗，因为右手还得握剑……”
云逸呼吸一滞。
“这些，我怎么可能忘？”
他忽然伸手，将她拉进怀里。
力道大得让她踉跄了一下，下巴磕在他肩甲上，有点疼。
“以后别一个人扛。”他在她耳边说，“有事，叫我。”
她抱紧他，把脸埋在他颈间：“嗯。这次不跑了。”
他轻笑一声，正要说什么——
袖口忽然一热。
两人同时低头。
那缕蓝光从清婉体内渗出，顺着她手臂爬上云逸的手背，像藤蔓缠绕，最后在他心口停住，轻轻一跳。
云逸皱眉：“又来？”
清婉也愣了：“它……怎么还认生？”
话音未落，那光忽然一闪，钻进了云逸胸口。
他闷哼一声，后退半步，手按在心口。
“怎么了？”她慌了。
云逸摇头，脸色却渐渐缓和：“没事……反而……有点暖。”
他抬头看她，眼神复杂：“这东西，是不是……认你？”
清婉刚要答——
远处传来急促脚步声。
“将军！边关八百里加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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