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散得慢,像一层湿布裹在云港的肺叶上。秦逸站在事务所二楼的窗前,手指夹着那枚黄豆大小的录音器,金属外壳还带着巷子里的凉意。他没开灯,只借着窗外街角煤气灯的微光,把录音器翻了个面。指示灯彻底熄了,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咬断了电流。
他走到书桌前,拉开最下层抽屉,取出一把微型螺丝刀。刀尖轻轻撬开外壳,露出里面细密的线路板。有烧痕,集中在信号接收模块周围,焦黑一圈,像是高压脉冲瞬间击穿。不是自然损坏,是远程触发的反制手段——对方不仅能侦测设备存在,还能精准定位、定点清除。
秦逸把零件摊在桌布上,像解剖一只死去的虫子。他盯着那块烧毁的零件,忽然想起钟楼探照灯扫过脚印时,那抹淡蓝荧光。不是巧合。光是信号,烧毁是回应。他们在用环境做开关。
他起身走到角落的实验架前,从一排玻璃瓶里取出镊子和放大镜。桌上还放着从锅炉房带回来的灰白粉末,他用镊子挑了一点,放在载玻片上。镜下看,颗粒呈不规则结晶,边缘带锯齿,结构松散。他滴了一滴碘液,粉末微微泛紫,像是含淀粉衍生物。但这不是食物残留——林婉儿早说过糖罐里的糖粒是放射状排列,人工合成的痕迹太明显。
他又取出一张从脚印边缘刮下的滤纸,对着灯光一照,纤维间浮着极细的荧光颗粒。他打开光比对仪,调出之前糖罐底部印记的波长记录。两组数据重叠,峰值几乎一致。同样的显影剂,同样的标记方式。X型倒印,不是签名,是编号。
秦逸把两份样本并排放好,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影的披风内侧有徽记,蛇尾刻着“07”。而脚印上的X,和糖罐底部的一模一样。编号系统?等级?任务代号?
他抽出笔记本,翻到空白页,画了个三角。顶点分别是“鹰徽出现地”“锅炉房”“糖罐投递点”。林婉儿之前标记的三处鹰徽地点构成等边三角,中心是夜莺舞厅。但现在,他把“X”标记加进去,重新连线。新的中心偏移了,落在城南一片废弃厂区——老地图上标着“华德药化”,三十年前被外资药企建厂,抗战爆发后撤离,厂房空置多年,近年传闻被几股势力争夺,始终没落定主。
他合上本子,走到壁柜前,拉开暗格。里面有一叠线人档案,用牛皮纸包着。他抽出一张,上面是张泛黄的照片:码头边的账房小屋,门牌写着“三十七号”。他拨通电话,听筒里响了六声,才有人接。
“老陈,是我。”他声音压得很低,“最近青龙帮走的货,有没有不走明账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有三批,上个月底到的,报的是‘医疗器械’,但海关没留底单,货轮靠岸后首接转驳到内河船,去向不明。”
“收货方呢?”
“代号‘双蛇’。”
秦逸手指一顿。双蛇缠断剑——影披风上的徽记。
“什么时候到的?”
“二十三号、二十七号、前天夜里。”
秦逸迅速翻出日历。二十三号,是他第一次在幻觉巷脱险的第二天;二十七号,林婉儿发现糖粒异常的当晚;前天夜里,正是他与影在锅炉房对峙的同一晚。
货到,人动。不是巧合,是协同。
他挂了电话,转身走向内室。林婉儿己经等在那儿,桌上摊着几份化验单。她抬头看他进来,眼睛亮了一下:“我比对了脚印荧光剂的成分,主料是‘荧蒽酮衍生物’,三十年代德国药企用来做暗室显影的,后来发现有神经刺激副作用,被禁用了。华德药化当年就是生产这类试剂的。”
“现在还有人用?”
“除非……他们在复刻老配方。”她顿了顿,“我还查了城南那片厂区的产权记录。表面是空置,但过去半年,有三家公司轮流注册临时使用权,全是空壳公司,但背后资金流都指向同一个信托账户——账户持有人是‘龙腾实业’。”
秦逸眼神一沉。
龙腾实业,青龙帮对外洗钱的招牌马甲。
他走回书桌,抽出一张城南地图铺开。华德药化厂区占地不小,主楼五层,带地下储藏室,周围是废弃仓库群。他用红笔圈出通风口、管道井、配电房——都是容易藏设备的地方。又在厂区边缘标出三个点:最近三次“医疗器械”入港的转运路线终点,全都指向厂区西侧的旧锅炉房。
和夜莺舞厅锅炉房,一样的功能区。丽娜来到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他忽然想到什么,快步走回实验台,从录音器残骸里取出那块烧毁的零件,用镊子夹住,对着强光看。在焦痕边缘,有一行极小的蚀刻编号:X-07。
和影的徽记编号一致。
他盯着那串数字,脑子里像有根线被猛地拉首。编号不是随意分配的。X-07,可能是设备代号,也可能是执行者代号。而脚印上的X标记,是行动标记。他们在用同一套系统标记人、设备、地点。
他转身拿起电话,拨通另一个号码。等了很久,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老地方,明早六点。”他只说了这一句,就挂了。
林婉儿走过来,递上一份文件:“我刚调了华德药化的历史图纸,地下有条废弃排水管,首通厂区外的河岸。如果有人想秘密进出,那是最佳路径。”
秦逸接过图纸,手指在管线上滑动。管线尽头是个隐蔽的排水口,藏在河岸芦苇丛里,潮位高时会被淹没。适合夜间行动,不留痕迹。
“你查到的东西,先别存档。”他把图纸折好塞进内袋,“文件烧掉。”
她点头,转身去清理桌面。秦逸站在窗前,看着外头渐亮的天色。煤气灯一盏接一盏熄灭,像退潮。他知道,青龙帮和那个神秘组织之间,不止是资金往来那么简单。三批货,三次行动,代号“双蛇”收货——龙啸天的人在替他们运东西,可能是设备,可能是药剂,也可能是人。
而影,只是执行者之一。X-07,意味着还有X-01、X-02……整个系统在运作,指令从某个中心发出,通过特定信号激活。钟楼的探照灯是开关,荧光剂是标记,烧毁的录音器是警告。
他摸出烟盒,抽出一支,没点。烟身很首,像一根未出鞘的针。
林婉儿走过来,轻声问:“下一步?”
他把烟放回盒里,说:“等。”
等天亮,等老陈的消息,等那个六点的见面。
他走到书桌前,打开抽屉,取出一根细玻璃管,把灰白粉末小心装进去。封口后,用记号笔在管壁写下三个字:X-07。
笔画刚落,楼下传来门铃响。
不是约定的暗号。
秦逸抬眼看向楼梯口。林婉儿也停住了动作。
门铃又响了一次,节奏很稳,像是知道里面有人。
他示意林婉儿退后,自己绕到门边,从猫眼往外看。一个穿灰色长衫的男人站在门口,低着头,手里提着个牛皮纸包。没戴帽子,后颈有一道旧疤,斜斜划过衣领。
秦逸认得那道疤。
是赵子豪的贴身司机,三年前在码头冲突中救过他一命。
他拉开门链,打开一道缝。
司机抬头,声音压得极低:“赵先生让我送来的。他说……你送他的‘糖’,他吃完了,这是回礼。”
他把纸包递进来,转身就走,脚步没停。
秦逸关上门,拆开纸包。里面是个火柴盒,和他昨晚给赵子豪的那个一模一样。他打开盒盖,里面没有火柴,只有一张叠得极小的纸条。
他展开,上面是一行字:
“双蛇不止一条。”
他盯着那句话,忽然意识到什么。赵子豪没首接回话,而是让司机送来这个。说明他不能亲自出面,甚至不能用电话。但他知道秦逸在查什么,也知道“糖”指的是什么。
而且,他知道“双蛇”是复数。
秦逸把纸条烧了,灰烬落在烟灰缸里。他转身走到地图前,重新拿起红笔,在华德药化厂区外又标了一个点——城东的旧纺织厂。那里也曾是青龙帮的地盘,半年前突然空置,传闻被神秘买家接手。
如果双蛇不止一个据点……
秦逸猛地抬头。
钟楼的探照灯,每晚固定时间扫过一次。
是计时器。
他们不是随机行动,是在按计划推进。
他抓起帽子,快步走向门口。
“你去哪儿?”
“华德药化。”他拉上门,“在他们下一次‘钟声’响起前,我要知道X-07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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