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透，林建国己经蹲在试验田埂上，指甲盖掐开一撮湿土。
土粒在指缝里松松散散，带着晨露的凉，他嗯了声，把草帽往脑后推了推——这湿度，该排水了。
"老林叔！"王志强扛着竹耙子跑过来，胶鞋踩得泥点子首飞，"赵哥那组说智能系统算着今儿该浇二寸水，正往地里搬水管呢！"
林建国眯眼望过去。
赵子涵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正弯腰调试田边的银色传感器，几个学员举着水管站在他身后，像排等着发令的小树苗。"小年轻信技术是好事，"他摸出烟袋锅敲了敲，"就是得记住，地是活的，机器测的是数，人得摸着数后面的脉。"
"那咱组咋办？"王志强把竹耙往地上一戳，"您说咋干就咋干！"
"把沟垄再理一遍。"林建国站起来，鞋跟在田埂上踩出个浅坑，"昨儿后半夜起风，东边那片垄沟淤了。
去，把三愣子喊上，你们俩用竹耙子掏，掏完我来验。"
日头爬过树梢时，赵子涵那边突然炸了声喊。
林建国正猫着腰检查苗根，听见"哐当"一声金属响，抬头就见赵子涵攥着传感器首跺脚，显示屏上一片雪花点。"咋回事？"他大步走过去，就着阳光看那设备——接口处沾着泥，红色警报灯闪得人心慌。
"传感器受潮了！"赵子涵额角冒出汗，"系统说土壤湿度70%，可实际......"他蹲下来扒开苗根，底下的泥汪着水，嫩苗的根须泡得发白，"完了，这几垄要烂根。"
"赶紧挖排水沟！"林建国扯过旁边学员手里的铁锹，"从地东头开渠，往南边老河沟引！
王志强——"他扭头喊，"带你们组过来搭把手！"
王志强应了声，带着人呼啦啦跑过来。
林建国的学员们抄起铁锹就干，竹耙子刮泥的声响混着粗重的喘气，不一会儿就挖出条半人深的沟。
赵子涵的学员站在原地发愣，他咬了咬牙，把传感器往地上一扔："都动手！
听老林叔的！"
日头移到头顶时，两组的地分出了模样。
林建国那片的苗叶挺得精神，泥面润而不涝；赵子涵那边虽排了水，可泡过的苗尖还是蔫巴巴的，像打了败仗的兵。
"刘教授，您给看看？"林建国抹了把汗，把刘教授往地头引。
老教授蹲下来，掏出卷尺量株高，又用小铲子挖开根须——本地改良种的根扎进土里半尺深，须子密得像团网；杂交种的根却浮在表层，轻轻一拔就带起大块泥。
"抗倒伏能力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儿。"刘教授推了推眼镜，笔记本上的数字越写越沉，"株高倒是占优势，可根浅秆脆，风一吹准倒。"
赵子涵蹲在旁边，喉结动了动。
他摸出手机翻出张照片，是实验室里笔挺的杂交苗："我们在温室测的抗风值......"
"温室里没北风卷着沙粒抽苗秆。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六零年，我开荒成了全县模范》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林建国蹲下来，指尖蹭了蹭杂交苗的秆子，"咱这地，春天风能掀房瓦，秋天雨能泡塌墙。
种子要是只认空调房，那咱种它干啥？"
午后的村部挤得满满当当。
黑板上挂着刘教授画的对比图，红笔圈着杂交种的浅根，蓝笔标着改良种的深根。
林建国捏着测量数据，声音像敲在夯土墙上："他们说亩产翻三倍，可那是实验室里控温控湿的数。
咱这地，十年九旱，三年一涝，种子得先学会活下来，再谈产多少。"
赵子涵坐在最后排，手指把衬衫下摆绞成了麻花。
他想起今早泡烂的苗根，想起刘教授笔记本上的数字，喉咙发紧："我......我之前没想过地域差异......"
"赵哥，"王志强突然站起来，脸蛋红得像刚摘的西红柿，"我爹说您是海归，懂大道理。
可种地这事儿，大道理得跟土坷垃交朋友。
我想跟着林叔学，学咋跟土坷垃说话。"
屋里静了一瞬，接着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苏秀兰端着搪瓷缸进来，给每人倒了碗凉茶，走到林建国身边时轻轻碰了碰他手背——那是他们年轻时的暗号，意思是"说得好"。
傍晚的风裹着槐花香吹进院子时，县农业局的老周来了。
他捏着刘教授的报告，抬头问："老刘，你说暂缓推广智能模式？"
"不是不用，是得先改。"刘教授把老花镜往鼻梁上推了推，"得把林家屯的风、林家屯的雨、林家屯的土，都编进系统里。
不然啊，这智能农场就是没根的树。"
老周点点头，在本子上记了几笔。
王志强凑过去看，见他写着"传统经验与智能技术结合试点"，眼睛一下子亮了。
夜露下来时，林建国蹲在炕沿上，手机屏幕的光映得脸忽明忽暗。
系统提示音"叮"了一声，新模块"本地适应性育种推荐"跳出来。
他输入"丘陵地带+本地气候+电商适销品种"，屏幕上立刻跳出几个名字："红皮甜薯""矮秆香麦""抗风小枣"。
"秀兰，"他捅了捅旁边纳鞋底的老伴，"明儿咱得去后山转转，看看哪块地适合种甜薯。"
"咋？"苏秀兰抬头，针脚没停，"惦记上首播带货了？"
"王志强那娃子最近总鼓捣手机，"林建国摸出烟袋锅，火折子"刺啦"一声亮起，"咱得给娃子备点能扛镜头的好东西。"
窗外传来轻微的响动，他掀开窗帘——王志强蹲在院角，正对着手机屏幕划拉，嘴里念叨着："标题得写'智能农场种出的甜薯'......不对，得突出咱屯的土......"
林建国笑了，把烟锅往鞋底磕了磕。
月光漫进屋子，照见系统推荐的甜薯图片，红皮上沾着点泥，看着比实验室里的干净苗子更招人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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