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天刚泛起鱼肚白，林家屯的大槐树上就响起了手机支架的咔嗒声。
王志强踩着露水压弯的草叶，把新买的补光灯支在田埂上，镜头正对着地里刚挖出来的红薯——红皮上还沾着湿泥，在晨光里亮得像涂了层蜜。
"家人们！"他清了清嗓子，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今儿带你们看咱林家屯智能农场的宝贝！
这红薯是用咱跟农科院合作的智能系统种的，温湿度精准调控，亩产超千斤！
我咬一口啊——"他抄起个红薯咔嚓咬下半截，甜汁顺着下巴往下淌，"看这糖心！
比普通红薯甜两倍！"
院门口的林建国正蹲在台阶上卷旱烟，烟纸在指缝里抖了抖。
他裤脚还沾着后山石缝里的碎土，是天没亮时和秀兰去看地留下的。
手机突然震动，是王志强的首播推送——这娃子把他设为特别关注了。
"秀兰！"他冲屋里喊了声，搪瓷缸子往石桌上一磕，"你瞅瞅这娃子，又犯急了。"
苏秀兰端着玉米粥出来，围裙角还沾着面，凑过来看屏幕。
王志强的脸在手机里涨得通红，背景音里混着智能滴灌系统的嗡鸣："家人们赶紧下单，这茬红薯就五千斤，抢完没了啊！"
林建国摸出裤兜里的老手机，拇指在屏幕上划拉。
系统界面浮出来时，他喉结动了动——这是他最不愿意用的"市场供需模拟"模块，上回用还是三年前村里扎堆种苹果，最后烂了半沟。
他输入"红薯+本地产量+电商销售周期"，指尖在确认键上顿了两秒，到底按了下去。
屏幕上的曲线先往上窜，到八月中旬突然断崖式下跌。
他眯起眼，后槽牙咬得咯咯响——现在才七月底，山东、河南的红薯早上市了，物流车堵在高速口，价格压得比去年还低两毛。
再看林家屯的产量预估，五千斤？
王志强那片地算上间苗的损耗，至少得有八千多斤。
"这娃子，把粉丝当填坑的了。"林建国把手机往怀里一揣，烟卷揉成了碎末。
他站起身时，裤腿带翻了搪瓷缸，玉米粥在青石板上洇开个金黄的圆。
"你干啥去？"苏秀兰伸手拽他，围裙带都扯松了。
"找那混小子。"林建国把草帽往头上一扣，鞋跟在台阶上磕出响，"再由着他折腾，秋后的红薯得喂猪。"
王志强的首播还在继续。
他举着红薯在镜头前晃，鼻尖沁着汗："家人们看这颜色，这是咱智能系统调出来的......"后颈突然一凉，有人抽走了他的手机。
"林叔？"王志强转身，手机己经被按了暂停。
林建国黑着脸，指节敲了敲补光灯："你这红薯水分太大，放两天就得软。
从咱屯到快递点西十里山路，到买家手里得烂一半。"
"咋可能？"王志强急了，抢手机没抢到，"我测过糖度，22度呢！
粉丝都说就等这口甜的......"
"粉丝能天天买？"林建国把手机往田埂上一放，蹲下来扒拉堆在脚边的红薯。
有几个己经裂了缝，渗着水，"你去县里批发市场瞅瞅，现在红薯啥价？"他掏出皱巴巴的烟袋锅，火折子"刺啦"一声，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六零年，我开荒成了全县模范 "要是还觉得能卖，我把烟杆吃了。"
日头爬到头顶时，王志强耷拉着脑袋回来了。
他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两个蔫巴巴的红薯，叶尖上还沾着批发市场的烂泥："林叔，人家说现在红薯供过于求，收购价才三毛五......"他声音越来越小，"我那红薯要是拉过去，运费都不够。"
林建国正蹲在树下修锄头，头也没抬："电商不是变戏法，得看天时地利。
你那智能系统能管种，能管全国的田？"他把锄头往地上一杵，"真想干，得学挑品种。
咱后山那块坡地，我跟秀兰瞅了，适合种红皮甜薯，淀粉少、耐储运。"
"可......"王志强捏着塑料袋，指节发白，"我都跟粉丝吹出去了......"
"吹出去的牛得自己圆。"树后传来个带口音的普通话，刘教授拎着公文包走过来，眼镜片上沾着汗，"错峰种植啊。
把红薯延后一个月收，等外地的下市了，咱的刚好上。
再弄点红薯干、红薯粉条，附加值不就上去了？"
王志强猛地抬头，眼里重新有了光："刘教授说的对！
我还能搞预售，让粉丝看着长......"
"先把种植计划改了。"林建国把修好的锄头递给他，"明儿跟我去后山，我教你认土。"
傍晚的村部会议室飘着新刷的油漆味。
林建国站在黑板前，系统生成的销售周期图被投影在墙上，红蓝曲线像两条扭打的蛇。
王志强搬着小马扎坐在第一排，手里攥着个笔记本，笔尖在纸上戳出个洞："林叔，这波峰是啥时候？"
"十月中旬。"林建国拿粉笔敲了敲曲线最高点，"那时候北方红薯下市，南方还没上来，咱的刚好能打个时间差。"他转身时，看见王志强在本子上画了个大圈，圈里写着"错峰王"，嘴角抽了抽。
"我当助教！"王志强突然站起来，脸又红得像西红柿，"我帮大家分析自家的地适合种啥，咋跟电商对上口！"
底下传来稀稀拉拉的掌声。
苏秀兰端着茶缸进来，往林建国手边放了碗绿豆汤，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手背——还是年轻时的暗号，这次是"稳住，别乐太明显"。
夜很深了，村口的老槐树在月光下投出巨大的影子。
林建国蹲在石墩上，看着远处两盏车灯划破黑暗。
赵子涵的商务车慢慢开过去，车窗摇下条缝，露出半张脸："林叔，我们去邻县调数据了。
等改好系统，再回来跟您学。"
"成。"林建国站起来，拍了拍裤腿的土，"科技是好东西，就是得扎到咱的土里。"
苏秀兰端着热姜茶走过来，茶雾模糊了她的眼镜："又赢了？"
"赢啥。"林建国接过茶碗，热气熏得眼眶发暖，"就是让娃子们知道，种地得脚踏实地，首播也得踩稳了土坷垃。"
远处的车灯消失在山坳里。
林建国摸出手机，系统提示音"叮"了一声——新任务："农产品电商适配计划"。
他划开屏幕，最新的待办事项里写着："明日清晨，召集培训班学员开会，宣布成立......"
山风卷着夜来香的味道吹过，林建国把手机揣进怀里。
明天的太阳，该是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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