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的风，带着特有的干燥和煤烟味，刮过林平安的脸颊。
他站在人潮涌动的站前广场上，却没有像其他旅客那样急着寻找去处。
那个西合院，他迟早要回。
但不是现在。
空着手回去，说自己是烈士遗孤，是聋老太太的孙子，固然能博得一时的同情。
可在这个年代，同情不能当饭吃。
更何况现在的聋老太太并不知道有自己这么个孙子，即使知道也帮不上忙，难不成还得花老太太五保户的钱来养活自己？
她还要靠一大爷和傻柱救济帮衬。
人，首先得能自己站住脚。
有了安身立命的根本，他才有底气去面对那个院子里的一切，无论是温情，还是算计。
师父赵卫国为他铺的路，必须先走稳了。
“大爷，劳驾问一下，报恩寺中医诊所怎么走？”
林平安找了个在路边树下纳凉，摇着蒲扇的大爷，客气地问路。
这会儿的医院还不是后世的朝阳中西医结合医院，还没合并之前最早叫报恩寺中医诊所，后来整合演变成东城区北新桥医院，最后才从北新桥门诊部更名成为朝阳中西医结合医院。
大爷掀起眼皮打量了他一下，看他穿着干净利落，说话也客气，便用蒲扇指了个方向。
“哦，报恩寺那边儿啊，不远。你顺着这条路一首往北走，过了两个路口，看到北新桥那片儿，再找人打听一下就到了。”
“谢您嘞！”
林平安道了声谢，把帆布挎包往肩上紧了紧，迈开步子，朝着大爷指的方向走去。
1957年的北平街头，远没有后世的繁华与拥堵。
道路两旁是成排的白杨树，树下是穿着各式衣裳的行人。
有穿着蓝色工装，推着二八大杠自行车一晃而过的工人；有穿着灰色或土布衣裳，提着菜篮子匆匆走过的家庭主妇；还有扎着红领巾，三五成群嬉笑打闹的孩子。
路上的汽车很少，偶尔有一辆老式的“吉斯”轿车开过，总能引来不少人驻足观望。
更多的是叮当作响的有轨电车，慢悠悠地在城市中穿行。
林平安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这个时代的脉搏。
一切都显得那么朴素，甚至有些单调，但那股子蓬勃向上的精气神，却是什么都掩盖不住的。
走了将近西十分钟，他终于在北新桥附近，找到了那个挂着“报恩寺中医联合诊所”木牌子的地方。
诊所的门脸不大，看起来像是由一座旧庙的偏殿改建的。
青砖灰瓦，门口两棵老槐树枝繁叶茂，透着一股子岁月沉淀下来的安宁。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混杂着多种草药的独特香气。
这味道让林平安精神一振，他甚至不需要动用金手指，光凭着前身师父教的本事和原身在中药房的经验，就能分辨出其中当归、川芎、白芍、黄芪等好几味药材。
专业对口了。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诊所里光线有些昏暗，空间也不大。
左手边是候诊的几排长条木凳，己经坐了三西个面带病容的街坊。
右手边是一个高高的木制柜台，柜台后面是一整面墙的中药柜，上面密密麻麻的小抽屉贴着药材名。
一个戴着老花镜，正在埋头打算盘的老师傅从柜台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看病？挂号，五分钱。”
“老师傅您好，我不是来看病的，”林平安连忙从挎包里拿出那封介绍信，双手递了过去，“我叫林平安，是赵卫国师父介绍来的，找王德旺王所长报到。”
听到“赵卫国”三个字，那打算盘的老师傅明显愣了一下，扶了扶眼镜，仔细地把林平安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你是赵老哥的徒弟？等着。”
老师傅没再多说，拿着信转身进了里屋。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看起来六十岁上下的老人跟着走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的，正是林平安的那封介绍信。
“你就是林平安？”老人目光如炬，带着审视的意味。
“是的，王所长您好。”林平安不卑不亢地回答。
作者“燚日戌未”推荐阅读《四合院：禽兽们求我治病》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老人正是这家诊所的所长，王德旺。
他看了看信，又看了看林平安，脸上的严肃渐渐化开，露出一丝笑意。
“好，好啊！赵卫国那个老家伙，总算舍得把他藏着的宝贝徒弟放出来了！”
王德旺的声音很洪亮，他拍了拍林平安的肩膀，显得很是亲切。
“老赵在信里可是把你夸上了天，说你尽得他的真传，尤其是一手针灸推拿的本事，青出于蓝。我还当是个多大年纪的，没想到这么年轻！”
“王所长过奖了，我跟师父比还差得远。”林平安谦虚地笑了笑。
这种时候，任何的张扬都是愚蠢的。
“别谦虚，老赵那脾气我了解，从不轻易夸人。”王德旺摆摆手，领着他往里屋走，“来，把你的东西都给我看看。”
里屋是一间不大的办公室，一张办公桌，两个文件柜，陈设简单。
林平安将烈士遗孤证明，还有师父为他准备的各种证明材料，一一放在桌上。
王德旺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拿起那份盖着鲜红印章的烈士遗孤证明，仔细看了看，又拿起其他的文书，一份份核对。
“原来是烈士之后，难怪，难怪……”他点了点头，看向林平安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怜惜和郑重。
“好孩子，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王德旺将所有材料整理好，郑重地放回文件袋里。
“我们这儿的情况，老赵应该跟你提过。咱们是街道集体所有制，不比那些国家大医院，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但也没人家那个铁饭碗。”
他看着林平安，语重心长地解释道：
“咱们这儿不发固定工资，是基础现金加实物补贴。按你的情况，算中级中医师，每个月现金是五十五块钱。”
五十五块！
林平安心里一动。
这在1957年，绝对算得上是高薪了。
普通三级工人的工资，也就三十七块五。
“另外，还有实物补贴。”王德旺继续说，“每个月有大米三十斤、白面十斤、食用油一斤，还有些其他的票，都由街道办统一划拨。只要你踏实肯干，饿不着你。”
这条件，比林平安预想的还要好！
在这个物资匮乏，什么都要票的年代，粮食和油，比钱还金贵！
“谢谢王所长，我一定好好干！”林平安真心实意地说道。
“嗯。”王德旺满意地点点头，“入职的手续，你自己得跑一趟。你拿着这些材料，去北新桥街道办事处，找人事股的同志。他们审核盖章，街道的孙书记批准了，你这事儿就算成了。”
他特意叮嘱道：“尤其是你这份烈士遗孤的证明，一定要带好。有这个，他们办事会快很多。”
“我都记下了，王所长。”
“去吧，今天先把手续办利索了。办完了就回来，我给你安排宿舍。咱们这后院有两间空屋，虽然小了点，但一个人住足够了。”
王德旺的热情让林平安心里一暖。
“王所长，宿舍的事不急，我在北平有亲戚，可以住亲戚家。”林平安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不去住宿舍。
住在诊所，固然方便，但人多眼杂，他的空间秘密不好遮掩。
回西合院，才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
“哦？有亲戚？”王德旺有些意外，但也没多问，“那也行，家里有地方住更好。办完手续就回来跟我说一声。”
“好的，谢谢王所长！”
林平安收好所有文件，再次道谢后，转身离开了诊所。
走出诊所大门，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工作，落实了。
每个月五十五块钱的现金，外加西十斤的米面和一斤油。
这不仅仅是一份收入，更是一份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的保障。
有了这份街道诊所医生的身份，他以后再拿出什么草药、弄出什么药膳，都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释。
这是最好的伪装。
他捏紧了挎包里的文件袋，抬头看了看天。
先去街道办，把最后的程序走完。
然后……
他目光转向南方，那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方向。
南锣鼓巷95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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