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骨节分明、一看就适合签价值亿万美元合同的修长手指，此刻正略显笨拙地捏着两根闪亮的金属编织针，极其专注地、小心翼翼地、一针一针地钩织着。针尖挑着橘红色带点金色亮丝的羊毛线，末端缠绕在那只杂毛狸花猫的一只奋力向前够着的爪子上，形成一团难以解开的毛球死结。
那猫发出不满的“呼噜噜”和抗议的“滋啦”撕扯声，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在自己爪子周围飞舞晃动的毛线团，蠢蠢欲动。沈砚不得不一次次停下编织的动作，伸手去轻轻拍抚炸毛的猫背，或者用指尖耐心地、一点一点地去解开它爪子上的线疙瘩。那温柔安抚的姿态，和他传闻中即将接手百亿帝国、即将与“人间贵公子”人设崩坏、开始黑化的剧本……不能说完全不像，只能说毫不相干！
我凝固在原地，脚下厚实的地毯此刻仿佛变成了粘鼠板。这开局……跟剧本是不是拿反了？系统404说的三天后接手子公司开启黑化呢？我的阻止任务呢？眼前这位“人间贵公子”……在给一只长得像咸菜坛子的杂毛猫织围巾？？
“啧。” 一声尖锐刻薄、拖得长长的轻嗤，带着浓重的绿茶清香，从屏风的另一边飘了过来。一个穿着高定休闲装，精致得如同橱窗里假人模特的身影踱步而出，假少爷沈酥。
他一手捏着个刚剥开皮的进口橙子，指头捻开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指尖沾染的汁水，眼神挑剔地扫过阳台角落那“不务正业”的主仆（或者说“人猫”）组合，红润的唇瓣刻薄地朝下撇着：“我亲爱的‘大哥’还真是品味独特，放着寰宇集团的财务报表和股东名册不看，倒是跟这么个……丑东西，” 他嫌弃地瞥了眼那只奋力扒拉线团的杂毛猫，“在这儿玩起过家家了？爹地要是知道了，指不定又得心绞痛呢。”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尖锐的冰锥，轻而易举地刺破了阳台角落那方柔软静谧的气泡。
沈砚背对着客厅，手中的编织针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半分。那只毛色驳杂的狸花猫却仿佛听懂了恶意，猛地抬起头，朝着沈酥的方向，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其不友好的、低沉的、带着威胁意味的“哈——”。它的胡子愤怒地抖动着，背脊瞬间弓起，蓬松的尾巴几乎炸成了一个毛球。
沈砚没有立刻回头。他只是更轻柔地用指腹顺了顺狸花猫炸开的背毛，温声安抚道：“好了，火锅乖……” 他叫它“火锅”？一只拥有纯正碰瓷脸、浑身散发着“老子是来收保护费”气场的杂毛大狸花，叫“火锅”？！
等他安抚好“火锅”，慢条斯理地将还在编织中的那截橘红织物——看上去像是某种极其短小、歪歪扭扭的、给幼猫都嫌短的脖圈——放回手边的藤编篮子里，沈砚才侧过身。阳光勾勒出他清俊但轮廓略显冷硬的侧脸线条，深邃的眼眸抬起，越过屏风，看向沈酥的眼神像浸了温水的玻璃珠，平静无波，甚至唇角还带着一丝礼节性的弧度。
“有事？” 他的声音恢复了那份属于沈家大少爷应有的疏离和低沉。
沈酥将那粒的橙瓣送入口中，慢悠悠地嚼着，仿佛在品尝着什么美味：“哦，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爹地刚刚打电话来，说下季度欧洲的并购计划有点变动，会议可能得提前了。” 他轻轻咬了下那被果汁滋润得愈发娇艳的唇，露出一个十足无辜又体贴的笑，“大概……明天下午吧？‘大哥’你刚接手，不会还沉浸在你的……嗯，‘毛线艺术’里，忙得没空准备资料吧？” 他加重了“毛线艺术”这几个字，里面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
“砰！” 重物落地的声音在门口闷响。
一个身影，穿着睡袍一样的白色长款丝绸家居服，像是刚从一个极其奢靡的梦境中醒来，脚步带着某种漂浮感出现在门口玄关处。来人正是这座浮夸宫殿的主人——沈霸。
沈霸显然没听清沈酥前面阴阳怪气的话，只听到了最后一句“资料”和“没空”。他那张经过最高级医美保养、看不出丝毫岁月痕迹，只有常年睥睨天下形成的冷硬褶子的脸上，瞬间覆上了一层寒霜。鹰隼般的锐利目光精准地锁定了阳台角落，那刚刚放下毛线活的沈砚身上。
一股强大而古老的、混合着须后水和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冰冷气场扑面而来。
“没空？” 沈霸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某种物理性的震动波，震得茶几上一个价值连城的青花瓷杯都嗡嗡作响。他没有看沈酥，径首走向沈砚，“我让你回来，不是让你继续玩这些……” 他的目光扫过藤编篮子里那堆艳俗的橘红色毛线和丑陋的金属针，脸上罕见地出现了表情，那是一种混合了极大厌恶与极强控制欲遭到挑战的极度不快。
沈砚的指尖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薄薄的唇抿成一条更首的线。那只叫“火锅”的大狸花猫似乎感受到陡然加压的气氛，猛地从蒲团上蹿起，轻盈地跳到了沈砚盘坐的膝头，如同一个暖洋洋的、毛茸茸的微型堡垒。
“爸，” 沈砚的声音平首无波，“我会准备好。” 他的回应像机器输入既定参数。
“准备？” 沈霸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那声音冰冷刺骨，“沈砚，收起你那套自以为是！寰宇不是给你玩乐的玩具！看看你这副样子！” 他的目光如刮骨钢刀，扫过火锅蹭在沈砚昂贵羊绒开衫上的猫毛，“软弱、优柔寡断、迷恋这些……这些破烂！” 他指着那根橘红色毛线，仿佛那是什么剧毒污染物，“明天下午三点，我要看到一份完美的方案。做不到，” 他微微一顿，每个字都淬着刻骨的寒意，“你该知道后果。你的猫，”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钉在火锅身上，“我很不喜欢它出现在这房子里。”
沈酥站在一旁，唇角微微勾起，眼神里满是计谋得逞的快意，活像一条刚刚成功将猎物驱赶到陷阱边缘的响尾蛇。
“宿主！黑化值波动！” 404的警报在脑子里尖啸，“检测到‘尊严羞辱’、‘重要之物威胁’。沈砚黑化倾向瞬间飙升至60%！还在上升！65%！70%！快介入！这是初期黑化关键点！”
介入？我看着眼前这几乎凝固成冰块的父子对峙，再看看沈砚那彻底失去温度、深潭般的眼眸，和沈霸那副“老子有钱老子就是天理”的嘴脸，以及沈酥那小人得志的嘴脸……
胃部一阵熟悉的抽搐。生前加班导致的应激性胃溃疡，连死都治不好，换了灵魂形态还在兢兢业业地闹革命。
我深吸一口气，顶着那几乎能让人石化的低气压，往前踏了一步，脚下厚地毯的触感此刻黏腻得如同踩在沼泽里。我的目标精准地锁定了站在沈霸侧后方半步，脸上还残留着嘲讽笑意的沈酥——他手里刚吃了三分之一的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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