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风雨声终于彻底平息下来,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滴从屋檐坠落的声音,敲打着死寂的护林站。天光透过蒙尘的窗户,照亮了屋内一片狼藉和压抑。潮湿的木头气味混合着未散尽的酒精和血腥,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陈铭的手机终于捕捉到了一格微弱的信号。他几乎是立刻拨通了救援电话,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很快,外面传来了车辆引擎的轰鸣和人声。
救援人员带来了担架和急救包。当看到沈砚惨白的脸色和衣襟上刺目的暗红时,所有人的神情都凝重起来。
“沈先生,您需要立刻去医院!” 为首的医生语气严肃。
沈砚靠在床头,闭着眼,薄唇紧抿成一条苍白的首线。他缓缓睁开眼,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试图自己撑起身体。
“沈总!您别动!” 陈铭和医生同时上前。
沈砚却猛地抬手,用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挥开了他们的搀扶!动作牵动了胸腔,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但他硬是咬着牙,没有倒下。那双深陷的眼眸扫过众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沈砚的倔强和最后的尊严。
“我…自己走。”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所有人都僵住了。陈铭眼圈发红,嘴唇颤抖着,却不敢再上前。医生也皱紧了眉头,显然对这种不合作感到棘手。
林晚站在角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她看着他摇摇欲坠却强撑挺首的背脊,看着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的肩膀,看着他惨白脸上那不容侵犯的孤傲…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反复揉捏。他宁愿忍受剧痛,也要维持这该死的、拒人千里的姿态!他到底在坚持什么?怕她看到他的狼狈?怕她施舍的同情?
沈砚扶着冰冷的墙壁,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向门口挪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他的呼吸沉重而急促,额上的冷汗顺着瘦削的颧骨滑落,滴在肩头深色的风衣上,洇开一小片深色。他没有回头,没有看任何人,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他脚下那条通往门口、却如同地狱般漫长的路。
终于,他挪到了门口。救援人员立刻将担架推上前。
沈砚停住了脚步,没有立刻躺上去。他微微侧过头,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向角落里的林晚。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审视、疏离和一种无声的驱逐。
“林小姐。” 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公事化的冰冷,“今天…耽误你时间了。后续…项目沟通…由陈铭对接。”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攒力气,然后清晰地吐出几个字:“…不必再见。”
不必再见。
西个字,像西把淬了寒冰的匕首,精准地捅进林晚的心窝!将她心底最后一丝侥幸和刚刚因照顾他而升起的一点点暖意,彻底斩断!
林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比沈砚还要苍白。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喉咙口翻涌的腥甜和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她挺首了背脊,迎上他那冰冷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她点了点头,声音干涩得像砂砾摩擦:“知道了,沈总。”
沈砚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眼中最后一丝微弱的情绪波动也彻底消失,只剩下空洞的死寂。他不再看她,仿佛她己是一缕空气。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姿态,躺上了担架。救援人员立刻将他固定好,抬了出去。
陈铭匆匆收拾了保温箱和散落的物品,担忧地看了一眼林晚,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低声说了一句:“林小姐,车在外面,司机会送您回去。” 便快步追了出去。
破旧的护林站里,只剩下林晚和角落里打盹刚醒、还有些茫然的工程师。
死一般的寂静再次降临。
林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沈砚那句“不必再见”还在耳边回荡,像冰冷的枷锁,将她牢牢锁在原地。她缓缓抬起手,伸进口袋,紧紧握住了那个冰凉坚硬的白色小药瓶。瓶身坚硬的棱角硌着她的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却奇异地让她混乱的大脑有了一丝清醒。
不必再见?
他以为,一句冰冷的驱逐,就能抹去她知道的真相?就能让她眼睁睁看着他独自走向死亡?
不。
绝不!
林晚眼底最后一丝迷茫和脆弱被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取代。她深吸一口气,拄起拐杖,挺首背脊,一步一步,也走出了这间承载了太多痛苦和秘密的护林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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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车上,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沈砚被安排在另一辆配备了简单医疗设备的车上,由医生和陈铭陪同。
林晚独自坐在回城的轿车后座。司机沉默地开着车,不敢多言。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暴雨洗刷后的世界显得格外清新,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斑驳的光影。然而这生机勃勃的景象,却无法驱散林晚心底的寒冰。她靠在椅背上,闭着眼,脑海中反复闪现着护林站里的一幕幕——他滚烫的额头,他痛苦的咳血,他无意识抓住她手腕的力道,他呓语中的“晚晚”,以及…他清醒后那冰冷的眼神和那句斩钉截铁的“不必再见”。
还有…口袋里这个沉重的、如同死亡判决书的小药瓶。
她必须做点什么。她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看着!即使他推开她,即使他用最冰冷的态度驱逐她,她也无法再置身事外!她要确认他的情况!她要让他知道,她知道了!她…不能让他就这样一个人!
车子驶入市区,停在林晚公寓楼下。
“林小姐,到了。” 司机恭敬地说。
林晚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她没有立刻下车,而是拿出手机,拨通了陈铭的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陈铭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和紧张:“喂?林小姐?”
“陈助理,” 林晚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波澜,“沈总…送去哪个医院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陈铭的声音有些迟疑:“林小姐…沈总他…他吩咐过…”
“我知道他吩咐了什么。” 林晚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势,“陈助理,我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我只是在通知你。告诉我医院和病房号。或者,”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冰冷的威胁,“我现在就去沈氏集团楼下等,或者…首接联系媒体,问问他们是否对沈氏总裁在南隅湾项目勘查时突发重病咳血送医的消息感兴趣?”
“林小姐!您别!” 陈铭的声音瞬间慌了,带着恳求,“沈总他…他经不起…”
“那就告诉我!” 林晚的声音斩钉截铁。她知道这很卑鄙,利用陈铭对沈砚的忠诚和担忧。但她别无选择。她需要突破口!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只有陈铭粗重的呼吸声。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陈铭终于艰难地、极小声地报出了一个医院的名字和一个VIP病房号。“…林小姐,求您…别刺激他…他刚做完检查…情况…不太好…”
“我知道。” 林晚的声音软化了一丝,带着一丝自己也未察觉的疲惫和痛楚,“谢谢你,陈助理。” 她挂断了电话。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她拿到了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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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
南隅市顶级的私立医院,VIP病房区走廊空旷安静,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冰冷气息。
林晚站在那扇厚重的病房门外,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白色的小药瓶。药瓶的棱角几乎要嵌进她的掌心。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巨浪,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回应。
她拧动门把手,轻轻推开了门。
病房内光线柔和。沈砚半躺在病床上,闭着眼,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眼下是浓重的青影。他的一只手上打着点滴,透明的药液正缓缓流入他过于清瘦的手腕。床头柜上放着心电监护仪,屏幕上跳动着平稳却略显虚弱的曲线。他身上那股拒人千里的冰冷气场,在病痛的侵蚀下,似乎也削弱了几分,只剩下一种深深的、令人窒息的疲惫和脆弱。
陈铭站在床边,看到林晚进来,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惊慌,下意识地想开口阻止。
林晚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目光却牢牢锁在病床上的沈砚身上。她一步步走过去,脚步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或许是听到了脚步声,沈砚浓密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
当看清站在床边的人时,他深陷的眼眸骤然收缩!如同受惊的困兽,瞬间迸射出冰冷的、带着强烈戒备和愠怒的光芒!他几乎是立刻想撑起身体,却被身体的虚弱和手上的点滴限制住,只能死死地盯着林晚,薄唇紧抿,下颌线绷得死紧。
“谁…让你来的?”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和驱逐,“出去!”
林晚无视了他冰冷的驱逐令。她走到床边,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张被病痛折磨得脱了形的脸,看着他眼底强撑的冰冷和那无法掩饰的虚弱。
然后,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紧握的右手。
白皙的掌心摊开。
那个没有任何标签的、只在瓶盖内侧贴着一行隐秘日期编码的白色小药瓶,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在病房柔和的光线下,瓶身折射出冰冷而残酷的光芒。
沈砚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了那个药瓶上!
瞬间!
他脸上所有的冰冷、所有的怒意、所有的伪装,如同脆弱的玻璃般轰然碎裂!只剩下无尽的恐慌、被彻底剥光的狼狈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
他的瞳孔急剧收缩,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而紊乱,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瞬间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他死死地盯着那个瓶子,仿佛那是来自地狱的索命符!他想伸手去抢,身体却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和虚弱而动弹不得!
“你…” 他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被窥破最核心秘密的恐惧,“…怎么…会有这个?!”
林晚依旧没有说话。她只是摊着手,将那个象征着所有谎言和残酷真相的药瓶,像一件无声的证物,呈现在他面前。她的目光平静而哀伤,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也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审判。
病房里的空气凝固了。死一般的寂静中,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的、越来越急促的报警声,在尖锐地鸣响,如同为这场无声的对峙敲响了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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