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暴雨声敲打着土坯房的屋顶和窗棂,仿佛要将这简陋的庇护所掀翻。昏黄的白炽灯下,沈砚躺在硬板床上,双目紧闭,额上冷汗涔涔。江临刚刚给他注射完缓解神经水肿的药物,正用冷毛巾小心地擦拭他额角的汗珠。
“情况暂时稳定了,视神经缺血性发作,诱因是KAPPA-7的累积神经毒性叠加了剧烈刺激和身体极度疲惫。”江临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医生的专业和凝重,“瞳孔对光反射在缓慢恢复,但视觉完全恢复需要时间,可能几个小时,也可能一两天。他现在极度虚弱,需要绝对静养,不能再受任何刺激和颠簸。”
周维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捏着手机的手背青筋暴起,刚刚接到的消息如同惊雷:集团核心项目“海天城”因重大安全事故被勒令全面停工,舆论汹涌,股价暴跌,数位董事联名要求沈砚立刻回国主持大局!消息是沈母亲自打来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焦灼,并严令周维必须立刻、马上带沈砚返回!可眼下沈砚的状态……
“江医生,沈总他……”周维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焦躁。
“他这个样子,别说长途飞行,就是下山的路都撑不住!”江临斩钉截铁地打断他,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强行移动,刺激到脆弱的视神经,或者引发更严重的神经性休克,后果不堪设想!他现在需要的是静卧观察,等待视力恢复!”
“可是集团那边……”
“集团重要还是他的命重要!”江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周特助,你是沈总的身边人,应该最清楚他身体的真实状况!KAPPA-7不是仙丹!他现在是在用命硬扛!”
周维被江临的气势慑住,一时语塞。他看了一眼床上呼吸微弱、脸色惨白如纸的沈砚,又想起沈母在电话里近乎咆哮的命令和集团岌岌可危的形势,内心天人交战。最终,职业特助的理智和对沈砚身体状况的评估压倒了沈母的指令。他深吸一口气,做出决断:“好!我立刻赶回去处理!沈总……就拜托江医生了!” 他转向一旁六神无主、脸色煞白的赵婕儿,语气放缓,带着恭敬却也急迫的为难,“赵小姐,事态万分紧急!集团和沈董那边需要有人立刻回去说明沈总的真实情况,稳住局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只有您最了解沈董,也最得沈董信任,您回去说明,沈董才能安心!沈总这里有江医生在,还有林老师她们帮忙照应,不会有事的!恳请您跟我一起回去!这是眼下唯一能帮到沈总的办法了!”
“我?”赵婕儿惊愕地看着周维,又看看床上毫无知觉的沈砚,本能地抗拒,“不!砚他需要我!我要留在这里照顾他!他醒来第一个想看到的肯定是我!” 她语气带着委屈和坚持。
“赵小姐!”周维的语气更加恳切,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我理解您的心情!但请您务必以大局为重!沈总最看重集团!现在集团危在旦夕,沈董心力交瘁,只有您能代表沈总回去安抚沈董,稳住董事会的局面!您留在这里,沈总醒来知道了集团的情况,只会更加忧心如焚,对他的恢复有害无益啊!您回去,就是在帮沈总分忧!就是对他最大的照顾!” 他言辞恳切,句句在理,将赵婕儿抬到了一个“代表沈砚、安抚沈母、稳定集团”的重要位置上。
赵婕儿被周维这顶高帽子戴得有些发懵,又想到沈母的雷霆之怒和自己在沈母心中的分量,以及周维话里话外的“沈总醒来会忧心”……她看着沈砚,又看看外面狂暴的雨幕,权衡再三。留下,固然能守在沈砚身边,但沈砚现在昏迷不醒,她留下作用有限,还可能惹恼沈母。回去,虽然见不到沈砚,却能巩固在沈母心中的地位,更能体现她“识大体、能分忧”的价值。最终,她咬了咬唇,眼中含泪,带着委屈和不甘,俯身对沈砚轻声说:“砚……你一定要好好的……我回去帮妈妈稳住局面,等你回来……” 她依依不舍地站首身体,对周维说:“周特助,我们走。”
“是,赵小姐!您请!”周维立刻侧身,恭敬地引路,护着赵婕儿匆匆冲入了屋外如注的暴雨中。引擎声很快被雨声吞没。
狭小的土屋里,只剩下江临、昏迷中的沈砚,以及靠在门边、浑身湿透、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一切的周野。
江临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沈砚苍白的脸上,又转向门口:“周野,麻烦你去烧点热水,准备些干净的毛巾。晚晚……”他看向门外暴雨如注的黑暗,提高了声音,“林老师!”
林晚的身影几乎是立刻出现在了门口,她显然一首等在外面,浑身也被雨打湿了些,发梢滴着水,脸色苍白,眼神里是无法掩饰的担忧和急切。“江临,他……怎么样了?”
“暂时稳定,但需要人寸步不离地守着,观察瞳孔变化和生命体征。”江临看着她,目光深沉,“周维和赵婕儿有急事必须立刻赶回城里。这里……只有我们了。”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让她守着沈砚?寸步不离?这无异于将她放在烈火上炙烤!她下意识地想后退,想逃离。
“晚晚,”江临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沉重,“他现在看不见,也听不清,处于半昏迷状态。KAPPA-7的后遗症发作很危险,一点细微的变化都可能致命。你是这里最细心、最沉得住气的人。”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而且……他现在需要的是照顾,不是别的。你就当……是在照顾一个普通的、需要帮助的病人。”
林晚的身体微微颤抖。江临的话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普通的病人?她看着床上那个脆弱不堪的身影,看着他紧闭的双眸和紧锁的眉头……曾经睥睨一切的帝王,此刻却像一个迷失在黑暗中的孩子。心口的剧痛和汹涌的怜惜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顾虑。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好……我守着他。”
江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光芒,点了点头:“我去配点药,就在隔壁。周野,你也去换身干衣服,别着凉了。” 他拍了拍周野的肩膀,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转身离开了房间。
周野深深地看了一眼林晚,又看了看床上的沈砚,抿了抿唇,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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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只剩下林晚和沈砚。
昏黄的灯光下,雨声是唯一的背景音。林晚慢慢走到床边,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她看着沈砚毫无血色的脸,看着他因为痛苦而微微颤抖的睫毛,看着他额上不断沁出的冷汗……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她拿起江临走前留下的干净毛巾,浸湿了温水,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额角、鬓边、颈侧的冷汗。指尖偶尔不经意地触碰到他冰凉的皮肤,都让她如同触电般微微一颤。
就在她全神贯注地为他擦拭时,床上的人忽然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带着浓重痛苦鼻音的呓语:“……水……”
林晚的手猛地一僵!毛巾差点掉落。他醒了?还是无意识的?
她屏住呼吸,紧张地观察着。沈砚的眉头皱得更紧,干裂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又含糊地吐出两个字:“……婕儿……”
林晚的心像是被狠狠刺了一刀!痛得她眼前发黑。他在叫赵婕儿……在黑暗中,他本能地呼唤着那个被安排在他身边的“未婚妻”。
巨大的酸楚和委屈几乎要将她淹没,眼泪瞬间涌上眼眶。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才强行将泪水逼了回去。不行!不能出声!不能让他知道是她!江临说得对,他现在需要的是静养,任何情绪波动都可能刺激到他脆乱的神经!
她选择沉默。没有模仿,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转身,手忙脚乱地去倒桌上温水壶里的水,水声因为她的颤抖而显得格外清晰。
她端着水杯回到床边,小心翼翼地用勺子舀起一点温水,凑到他唇边。她的动作极尽轻柔,仿佛捧着易碎的珍宝。
沈砚似乎感觉到了唇边的和勺子冰凉的触感,紧皱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些,顺从地微微张开嘴。温水润湿了他干裂的嘴唇。林晚看着他脆弱地吞咽着,心头的酸涩几乎要满溢出来,只能死死忍住,不发一言。
喂了几口水,他似乎安稳了一些,呼吸也平稳了些许。林晚刚想松口气,却听他低低地、带着一丝迷茫和依赖地呢喃:“……别走……”
林晚端着水杯的手剧烈一颤,几滴水洒在了被褥上。她看着他即使在昏迷中也流露出的脆弱,看着他无意识地寻求依靠的姿态……心防几乎在瞬间崩溃!她多想告诉他:我在!我一首都在!我不会走!
但她不能。
她只能更紧地攥着水杯,指关节泛白,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沉默。她伸出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轻轻覆上他放在被子外、冰冷的手背,想要传递一点温暖和安慰。当她的指尖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电流感窜遍全身,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没有看到,在她覆上他手背的瞬间,沈砚那隐藏在浓密睫毛下的眼皮,极其细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颤动了一下。那只覆上来的手,冰凉,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指腹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让他灵魂深处都感到悸动的熟悉触感。这触感,绝不是赵婕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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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雨声中缓慢流淌。林晚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像一尊沉默的雕塑。她按照江临的吩咐,定时用冷毛巾帮他敷额降温,小心地擦拭他不断渗出的冷汗,在他无意识发出痛苦呓语时,只是默默地、更加轻柔地握紧他的手,传递着无声的抚慰。
每一次触碰,每一次听到他呼唤另一个名字,对她而言都是一场无声的凌迟。她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也跟着碎了一次又一次。唯有在他呼吸稍稍平稳、眉头略略舒展的间隙,看到他那张沉静下来的睡颜,她才能获得一丝短暂的、带着无尽苦涩的安宁。
后半夜,雨势渐小,淅淅沥沥。沈砚的体温似乎稳定了些,呼吸也变得均匀悠长。持续的神经剧痛和失明带来的巨大恐慌消耗了他所有精力,他陷入了深沉的昏睡。
林晚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松懈下来。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趴在床沿,不知不觉间,意识也陷入了模糊。昏黄的灯光下,她的侧脸枕着自己的手臂,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微微蹙着,眼角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
就在她呼吸变得均匀绵长之后不久。
床上的人,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昏黄的灯光下,清晰地映照着屋顶简陋的椽木和瓦片。没有光斑,没有黑点,没有灰暗的盲区——视线恢复了清明!
沈砚静静地躺着,没有动。身体的剧痛如同退潮般减弱,但残留的疲惫和虚弱感依旧沉重。他微微转动眼珠,目光精准地落在了趴在床沿熟睡的林晚身上。
她的睡颜毫无防备,眉头微蹙,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忧色。几缕湿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睫毛湿漉漉的,像被雨水打湿的蝶翼。她的右手还搭在床沿,覆在他手背的位置。
沈砚的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描摹,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困惑、探究、一丝冰冷的了然,以及……更深沉的、连他自己都无法解读的暗流。
他想起了黑暗降临前,她眼中那瞬间的惊惶和失态。
他想起了黑暗中,那只覆上他手背的、带着无法抑制颤抖的、冰凉的手,以及那熟悉到令他心悸的触感。
他想起了她沉默的喂水,那小心翼翼、带着万般珍重的动作。
他想起了她面对他呼唤“婕儿”时的死寂沉默和无声的颤抖。
这一切,在他恢复视觉后,串联成一个清晰无比的事实——趴在他床边的这个女人,是林晚!那个在青梧镇沉静如水的设计师,那个在云岭小学温柔带笑的支教老师,那个被他遗忘、又被母亲刻意抹去的女人!
而她,在沉默地照顾他,忍受着他呼唤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只为了……不刺激他?
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和他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让她如此痛苦,却又如此……不舍?
一个念头,带着冰冷而清晰的算计,在沈砚心中升起。他需要知道真相。而眼前这个心防似乎最为脆弱的女人,或许就是撬开那扇尘封之门的最佳钥匙。
他缓缓地、重新闭上了眼睛。呼吸依旧均匀悠长,仿佛从未醒来。
但那双隐藏在眼帘下的深邃瞳孔里,却闪烁着猎人般的、冷静而锐利的光芒。
窗外的雨,彻底停了。黎明前最深的黑暗笼罩着群山,万籁俱寂。简陋的土屋里,昏黄的灯光下,一场无声的狩猎,悄然拉开了帷幕。伪装沉睡的帝王,与心碎守护的灵魂,在微光中对峙。林晚毫无所知,她耗尽心力维持的沉默守护,早己在对方恢复视力的瞬间,被赋予了全新的、充满危险的解读。她更不知道,那双她以为紧闭的眼睛,此刻正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捕捉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等待着……她彻底卸下防备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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