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靠在阳台躺椅里,阳光是种暖融融的压迫,沉甸甸地压在他的眼皮上,却怎么也驱不散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那股寒意。初秋的风裹着楼下桂树最后一点甜腻的香气钻进鼻腔,他喉头一紧,一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痒意猛地顶了上来,几乎要冲破喉咙。他条件反射地去摸外套口袋,指尖触到那个冰冷的、光滑的塑料小瓶——救命的喷雾。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药味的凉气勉强压下了胸腔里翻腾的窒息感,但那股挥之不去的空茫感,却像藤蔓一样缠得更紧了。记忆是一片被浓雾封锁的荒原,他困在里面,找不到来路,也辨不清方向。
“啧,”一个声音响起,带着点习惯性的嘲弄,却又奇异地混着点别的东西,像是被强行压下去的担忧,“几天不见,把自己折腾得跟刚从土里刨出来似的?”沈砚勉强掀开沉重的眼皮。顾珩站在逆光里,高大的身形几乎挡住了大半的阳光,剪影利落。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大衣,正微微垂眸看着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此刻沉沉的,像积了雨的云层。他们是对手,在商场上针锋相对,寸土不让;可某些时刻,比如现在,沈砚又能从对方眼底深处捕捉到一丝极其隐蔽的、连顾珩自己或许都不愿承认的关切。一种复杂又古怪的亦敌亦友。
“还没死。”沈砚的声音带着哮喘发作后的沙哑,像砂纸摩擦。他没什么力气,也懒得起身,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旁边的藤椅,“有事?”
顾珩没坐,他动作随意,眼神却锐利地扫过沈砚苍白的脸和微微起伏的胸口。“刚在楼下看见林晚了。”顾珩的声音没什么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她说要对周野那小子负责,这个傻丫头,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活的太辛苦了。”
“林晚”两个字像两颗小石子,精准地投入沈砚那片混沌的心湖,漾开一圈圈混乱而尖锐的涟漪。喉咙里残余的痒意似乎又蠢蠢欲动。他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不知从何问起,最终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哦。”
顾珩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很深,像在审视一件布满裂痕的瓷器。他走到小圆桌另一边,终于在那张藤椅上坐了下来,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十指松松地交叉在一起。阳光掠过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投下一小片阴影。
“沈砚,”他开口,声音压得比平时低沉许多,不再是商场上的锋芒毕露,更像是一种审慎的试探,目光紧紧锁住沈砚的双眼,“你这脑子,真就一点东西都想不起来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语气里那点刻意维持的轻松消失殆尽,只剩下沉甸甸的凝重,“关于林晚……关于你自己……还有,关于你妈赵雅兰的”顾珩深深地看向他,“或许,要从你们的订婚宴说起。”
“订婚…跟林晚订婚…我吗?”
嗡——脑子里的耳鸣又开始,这次沈砚没有放弃,而是任它轰鸣。顾珩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像淬了冰的刀子,精准地、缓慢地剖开沈砚最后的防御:
“一点都不记得了吗,沈砚?”
他往前逼近一步,无形的压迫感山一样压下来。“你当年因为胃癌,在订婚宴上逼走林晚,林晚本来可以过好好的生活,就这样离开你,可是她没有,她就那样的一边被你驱赶,一边守着你。”
顾珩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沈砚的神经上,“你在抢救室的时候,她一遍遍的跟你说,说的什么?!”
顾珩猛地俯身,那张向来冷静自持的脸逼近沈砚,眼中翻滚着激烈的情绪,几乎是吼了出来:“她喊的是‘沈砚,你醒醒!只要你醒过来,我们马上就结婚!’ 沈砚!你他妈给我好好想想!她从来都只想嫁给你!”
轰——!
顾珩最后那句咆哮,如同在沈砚早己不堪重负的神经上引爆了一颗炸弹!
“结婚”!
“癌症”!
“护着林晚”!
几个词像带着倒钩的碎片,狠狠扎进他混沌的意识深处!一股剧烈的、仿佛要将头颅生生劈开的锐痛猛地炸开!他闷哼一声,身体痛苦地蜷缩了一下,眼前瞬间被一片刺目的白光吞噬,无数模糊而混乱的影像碎片如同被飓风卷起的玻璃渣,疯狂地撞击着他的脑海——
闸门崩碎!
被强行封锁的洪流,裹挟着无数鲜活、滚烫、带着血泪与欢笑的记忆碎片,以摧枯拉朽之势,汹涌咆哮着冲垮了意识里所有的迷雾和堤坝!
他想起来了!
全都想起来了!
“不是那样的!” 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如同困兽濒死的哀鸣,猛地从沈砚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整个人像被无形的巨力狠狠击中,身体剧烈地弹动了一下,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
那双眼睛里,不再是之前的空洞绝望或冰冷嘲讽,而是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巨大痛苦、惊骇欲绝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清明!所有的迷雾瞬间被驱散!订婚宴上刺眼的闪光灯、陌生女人仓皇的背影、林晚眼中碎裂的信任和滔天的恨意、自己咳出的鲜血……这些尖锐的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一股浓烈到极致的腥甜猛地冲上喉咙,这一次,再也无法压抑!
“噗——”
殷红的血点,如同绝望的红梅,星星点点,刺目地溅落在白色的躺椅扶手上。
“沈砚!”顾珩脸色骤变,他没想到沈砚反应这么大,他甚至怀疑过他是不是真的失忆…而现在他被沈砚吓到了,立马出去叫江临。小护士吓得手一抖,针筒差点掉在地上,惊恐地看着突然暴起、眼神骇人的沈砚。
“沈砚!你冷静点!”江临立刻上前按住他因为激动而不断颤抖的肩膀。
沈砚却像完全没听到,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
林晚!
那个每时每刻都被他用生命护在怀里的女人!
那个在他意识模糊、濒临死亡时,哭着向他许下婚姻誓约的女人!
那个……那个在他失忆的漫长黑暗里,唯一一个名字就能让他心脏抽痛、灵魂悸动的女人!
可她现在……她在哪里?
她在那个周野的病床前!
她在用同样轻柔的动作,为另一个男人擦拭汗水!
她在亲吻另一个男人的额头!
她对着另一个昏迷的男人,说出了那句曾属于他沈砚的、浸透了血泪和生死承诺的话!
“等你醒来,我们就结婚。”
追夫火葬场之病骨难愈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追夫火葬场之病骨难愈最新章节随便看!巨大的痛苦和悔恨如同海啸般瞬间将沈砚吞没,比胃部的绞痛更甚百倍!他猛地抬手,狠狠一拳砸在自己剧痛难忍的胃部!
“呃啊——!” 一声混合着生理剧痛和心理崩溃的惨嚎从沈砚口中迸发出来!他身体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剧烈地痉挛着,冷汗如同瀑布般瞬间浸透病号服。胃部如同被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搅动,痛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药!快!”江临对吓呆的护士吼道。
强效止痛针迅速推入静脉。生理的剧痛被强行压制,但沈砚身体的痉挛依旧没有停止,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空洞地望着惨白的天花板,泪水混合着冷汗无声滑落。
就在这时,另一股更加汹涌、更加复杂的记忆洪流,伴随着止痛药带来的短暂虚脱感,再次猛烈地冲击了他混乱的意识!
黑暗。无边无际的冰冷黑暗。
他能感觉到自己漂浮着,意识在生与死的边缘沉浮。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次试图呼吸都带来肺部撕裂般的剧痛。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
然后,一点温暖。
一只柔软却冰凉的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他垂在床边、毫无知觉的手指。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却固执地传递着一种微弱却坚定的暖意。那触感……熟悉到让他灵魂都为之战栗!
“晚晚……”他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在意识的深渊里无声呼唤。
低低的、压抑的啜泣声。 断断续续,像受伤的小兽在呜咽。那声音,带着刻骨的悲伤和无助,就响在他的耳边,穿透了冰冷的黑暗,像针一样扎进他混沌的意识里。
是她!是她守在这里!
巨大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温暖瞬间冲散了死亡的恐惧。她知道了?她原谅他了?她还在乎他!这个认知如同强心针,让他几乎熄灭的生命之火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他拼命地想睁开眼,想看看她,想告诉她真相,想感受她真实的温度……但眼皮沉重如千斤巨石,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然后,是漫长的、混沌的陪伴。
他能模糊地感觉到那只手的存在,时而被轻轻握住,时而被小心地擦拭他额头的冷汗。他能听到她压抑的呼吸声,听到她偶尔低低地、像是在自言自语般说着什么,声音破碎,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挣扎。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声音里的绝望和深情,如同烙印般刻进了他濒死的灵魂。
手术……刺眼的白光……麻醉剂冰冷的触感……意识彻底沉入深渊……
再醒来时——
是刺鼻的消毒水味,身体虚弱得连手指都无法动弹。意识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记忆一片空白。眼前是母亲赵雅兰憔悴而担忧的脸,还有一个穿着护士服、自称是他女友的陌生女人——赵婕儿。
“晚晚呢?”这是他恢复意识后,用尽全身力气挤出的第一句话,声音嘶哑微弱。
赵雅兰的眼神瞬间闪烁,带着一种刻意的不自然和避讳:“阿砚,你刚醒,别想那么多……好好休息……”
“林晚……她在哪?” 他不死心,固执地问,心底那点微弱的希望如同风中残烛。
赵雅兰的脸色沉了下来,带着一种被冒犯的不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别提她了!阿砚,你知不知道你这次手术多凶险?医生说你的身体和精神都经不起任何刺激了!她……她有很严重的抑郁症!你知道吗?就是因为她,你才会……才会……”她的话戛然而止,留下一个充满暗示和指责的空白。
抑郁症?刺激?因为他?
巨大的困惑和失望攫住了他。那个在黑暗中紧紧握住他的手、传递着温暖和哭泣的人……那个他本能想要寻找和依靠的人……被母亲描绘成了一个会害死他的、充满负面情绪的危险源头?
“她……走了?” 他喃喃地问,心一点点沉下去。
“走了!被送去疗养了!离你远远的!”赵雅兰斩钉截铁地回答,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冷酷,“阿砚,忘了她吧。现在只有婕儿能好好照顾你,她才是真心为你好的人!”
……
记忆的碎片至此完全拼合!
订婚宴的欺骗与误解……黑暗中的守护与哭泣……醒来后母亲的刻意引导与污蔑……林晚的“失踪”!
沈砚猛地从病床上坐起!动作牵扯到肋下的剧痛和虚弱的身体,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栽倒,被江临和陈铭死死扶住。
“沈砚!你干什么!躺下!”江临急吼。
沈砚却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濒临疯狂的雄狮,他死死抓住江临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肉里,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滔天的怒火、被背叛的痛苦和无尽的困惑,声音嘶哑凄厉,如同泣血:
“江临!告诉我!她为什么会走?!!”
他死死盯着江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硬生生撕裂出来,带着血淋淋的质问:
“手术前……她明明在!她守着我!我感觉得到!她的手……她的声音!她在哭!她为什么在哭?!为什么我醒来她就不见了?!!”
他的情绪彻底失控,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扭曲:
“我妈说她有抑郁症?说她刺激我?!放屁!她那时候明明……明明……”他想说“明明还在乎我!”,却哽在喉咙里,巨大的委屈和被愚弄的愤怒让他几乎窒息。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抛下我?!为什么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她是不是……是不是真的恨我恨到……连看我死都不愿意?!!”
最后一句质问,带着毁灭性的绝望和心碎,响彻在冰冷的病房里。沈砚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情绪波动和尚未平息的病痛而剧烈颤抖,他死死抓着江临,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那双曾经深不见底、掌控一切的眼眸,此刻只剩下被至亲欺骗、被爱人“抛弃”后的巨大空洞和撕裂般的痛苦。
他记起了一切,也陷入了一个更深的、更痛苦的谜团:那个在黑暗中守护他的人,为何在他最需要她、最渴望见到她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母亲的谎言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林晚……你到底在哪里?为什么……要丢下我?
病房里死寂一片,只有沈砚粗重破碎的喘息和他眼中那足以焚毁一切的痛苦火焰。江临看着好友崩溃绝望的脸,嘴唇动了动,那句“是你母亲骗了你,是林晚被强行送走了”在舌尖滚了又滚,最终,在沈砚此刻极度不稳定、随时可能再次引发“坏死”剧痛的状态下,他只能死死地咬住牙关,将真相和所有沉重的解释,暂时咽回了肚子里。现在,绝不是说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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