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健室的空气里弥漫着汗水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周野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他双手死死抓着双杠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条安装着临时假肢的右腿,沉重得像灌满了铅,每一次试图抬起、迈出,都伴随着肌肉撕裂般的剧痛和神经末梢尖锐的抗议。
“嘶……”他咬着牙,倒抽一口冷气,右腿悬在半空微微颤抖,就是无法稳稳地落下迈出那一步。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涌上心头。
“别急,周野,慢慢来。”林晚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温柔而坚定。她站在他左边,一只手稳稳地扶着他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托着他的右臂肘关节,为他分担一部分身体的重量。“重心再往左边移一点,对,就是这样……试着把力量放在左腿上,右腿只是轻轻点地……”
她的声音像一道暖流,注入周野焦躁的心田。他深吸一口气,按照她的指引,将身体重心微微调整,左腿的肌肉绷紧,承载着大部分重量,然后,用尽全身的意志力,控制着那条冰冷陌生的“腿”,极其缓慢地、带着颤抖地,向前点了一下。
“很好!”林晚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毫不吝啬地给予鼓励,“这一步很稳!周野,你做到了!”
周野的胸膛因为剧烈的喘息而起伏着,汗水顺着鬓角滑落,但他看着林晚眼中那纯粹的、为他高兴的光芒,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一股暖流驱散了刚才的挫败。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带着汗水、有些虚弱却异常真实的笑容,像阴霾许久后终于穿透云层的一缕阳光。
“嗯!”他用力地点点头,声音带着喘息后的沙哑,却充满了继续下去的勇气,“再来!”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一个努力地、笨拙地学习重新“行走”,一个全神贯注地守护、引导。那画面,带着一种历经磨难后重新燃起的希望,刺痛了站在复健室门口阴影里的那双眼睛。
沈砚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羊绒家居服,外面松松披着件同色系的开衫,身形依旧清瘦得过分,脸色在阴影里显得更加苍白,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凝结的寒冰,死死锁在复健室内那对身影上。
他看着林晚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周野,看着她专注而温柔地指导他每一个动作,看着她因为周野微小的进步而露出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容……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淬了冰的钝刀,反复凌迟着他早己破碎不堪的心脏。
他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订婚宴上他亲手种下的误解之毒。
黑暗手术前她握着他冰凉手指的颤抖和压抑的哭泣。
醒来后母亲的谎言和那个“抑郁症害他”的荒谬指控。
还有……她消失的这两年。在青梧镇,被另一个男人陪伴着走出阴影,甚至……承诺了在一起。
嫉妒、愤怒、被愚弄的痛苦、以及深不见底的委屈……无数种黑暗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凭什么?凭什么他独自承受病痛的酷刑和记忆缺失的痛苦?凭什么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却守在了别人身边?甚至……许诺了未来?
一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紧箍感毫无征兆地攫住了他的胸腔!沈砚的身体猛地一晃,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冰冷的门框,才勉强稳住身形。他急促地喘息着,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嗬嗬”声,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不正常的潮红。该死的哮喘!总是在他最脆弱的时候袭来!
他死死盯着复健室内那个依旧毫无察觉、正全神贯注帮周野调整姿势的身影,眼神中的冰冷渐渐被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取代。他不能再等了!他必须立刻、马上得到一个答案!一个关于她为什么抛下他、为什么选择别人的答案!
沈砚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的痒意和胸腔的窒息感,挺首了脊背。他推开复健室虚掩的门,走了进去。
皮鞋踩在光洁地板上的声音并不大,但在只有器械摩擦声和喘息声的复健室里,却显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威压。
林晚和周野同时循声望去。
当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时,林晚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如同被冻住一般,血色迅速褪去,只剩下惨白。她扶着周野的手下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
周野也愣住了。他瞬间明白——这就是林晚心底那个无法愈合的伤口。
“沈……沈砚?”林晚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明显的惊慌和不知所措,“你怎么……你怎么来这里了?江医生说你需要静养……”
沈砚没有理会她的话,也没有看周野一眼。他的目光如同两束冰冷的探照灯,牢牢地钉在林晚脸上,一步步,缓慢而坚定地朝她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林晚紧绷的心弦上。
他在距离林晚两步远的地方停下。复健室明亮的灯光清晰地照出他眼下的青影和眉宇间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某种危险的、濒临爆发的情绪。
“静养?追夫火葬场之病骨难愈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追夫火葬场之病骨难愈最新章节随便看!”沈砚的唇角勾起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看着你在这里,悉心照顾着别人,甚至……许诺未来?你觉得我静得下来吗,林晚?”
他的话像一把利刃,首白而残忍地剖开了眼前看似温暖的画面。林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更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周野皱紧了眉头,想要开口,却被林晚一个近乎哀求的眼神制止了。
“看着我。”沈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眼神锐利如刀,“告诉我,为什么?”
林晚被迫抬起头,迎上他那双翻涌着痛苦、愤怒和巨大困惑的眼眸。她看到了他眼底深处那抹受伤的、如同被遗弃野兽般的脆弱。她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什……什么为什么?”她艰难地挤出声音。
“为什么?!”沈砚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他猛地向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身上那股清冽的药味混合着一种压抑的危险气息扑面而来,让林晚几乎窒息。
“为什么在我手术前,你明明守着我!我感觉得到你的手!你的眼泪!为什么我醒来你就不见了?!为什么你要听信那些鬼话?!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扔在冰冷的病房里?!为什么……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他的质问如同连珠炮,带着积压了两年的痛苦和不解,每一个字都砸在林晚的心上,让她摇摇欲坠。
“我……”林晚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巨大的委屈和当年被强行送走的无助感排山倒海般袭来,“不是我想走!是……”
“够了!”沈砚猛地打断她,他似乎不想听任何解释,或者说,他此刻被巨大的情绪冲击着,根本无法理智地思考。他死死地盯着林晚的眼睛,那双曾经盛满对他的爱恋、如今却盛满了惊惶和痛苦的眼睛,一个疯狂而绝望的念头在他心中成型。
他的目光终于移开,第一次真正地、冰冷地落在了旁边扶着双杠、脸色同样苍白的周野身上。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审视,还有一丝……冰冷的、居高临下的怜悯。
“林晚。”沈砚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平静,平静得令人心慌,他重新看向林晚,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同最后的审判:
“告诉我你的选择。”
他微微抬手指向周野,动作带着一种冷酷的决绝:
“选他?”
然后,手指缓缓移回,指向自己的胸口,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偏执和孤注一掷:
“还是选我?”
空气瞬间凝固了!复健室里死一般寂静,连窗外阳光移动的声音都仿佛消失了。
林晚如遭雷击,浑身冰冷!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沈砚,看着他那张写满痛苦、偏执和疯狂的脸。他怎么能……他怎么能在周野面前,用这种方式逼她?!这无异于将她架在烈火上炙烤!她答应过周野要陪着他!她欠他一条腿!可沈砚……他病入膏肓,他刚刚找回记忆,他此刻的状态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
巨大的痛苦和两难的抉择瞬间将林晚撕成了两半!她看看沈砚,又看看旁边眼神复杂、带着震惊和一丝受伤的周野,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
“说啊!”沈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锐,胸腔的窒息感再次袭来,让他气息不稳,脸色更加难看,但他依旧死死盯着林晚,逼迫着她,“选他,还是选我?!我要一个答案!现在!立刻!”
“沈砚!你冷静点!”周野再也忍不住,他扶着双杠,声音带着焦急和愤怒,“你这样逼她……”
“闭嘴!”沈砚猛地转头,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利箭射向周野,那目光中的暴戾和冰冷让周野瞬间噤声。“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插嘴!”
剧烈的情绪波动如同催化剂,终于彻底引爆了他强行压制的哮喘!沈砚的身体猛地弓起,剧烈的呛咳如同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只手死死捂住嘴,另一只手痉挛般地抓住胸口的衣襟,仿佛要将那颗剧痛的心脏挖出来!
“嗬……嗬……咳咳咳——!”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在寂静的复健室里回荡,沈砚咳得浑身颤抖,脸色由潮红迅速转为骇人的青紫,额头上青筋暴起,身体摇摇欲坠。
“沈砚!”林晚魂飞魄散,所有的犹豫和痛苦都被眼前这骇人的景象击碎!她尖叫一声,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在他倒下之前用尽全身力气扶住了他!
“噗!”一口刺目的、带着暗红血块的鲜血,猛地从沈砚紧捂的指缝间喷溅出来!点点猩红,如同绝望的梅花,绽放在林晚浅色的衣袖上,也狠狠烙印在她的瞳孔深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林晚看着衣袖上那刺目的温热,看着沈砚在她怀里痛苦蜷缩、咳得撕心裂肺、嘴角不断溢出鲜血的惨状,整个世界在她眼前轰然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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