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隅市,君悦酒店顶层会议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南隅湾标志性的碧海蓝天和帆影点点。室内冷气开得很足,长条会议桌光可鉴人,空气中弥漫着顶级雪茄、现磨咖啡以及一种无形的、令人屏息的商业压力。
“蓝湾之心”项目第一次重要的方案初审会。沈氏集团作为投资方代表,与几家入围的设计团队进行初步接洽和方向探讨。
林晚坐在“筑境”工作室团队靠后的位置。她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利落的米白色西装套裙,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简洁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略显苍白的脖颈。受伤的左脚踝被长裤和高跟鞋(特意选了低跟且稳固的款式)巧妙地遮掩,只有桌下,那根轻便的碳纤维拐杖,无声地靠在她的椅腿旁,像一个隐秘的印记。
她微微垂着眼睑,翻看着手中的项目资料,神情专注而平静,如同深潭之水。只有她自己知道,当会议开始,沈氏集团代表入场时,她需要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压制住心脏那瞬间的狂跳和指尖的冰凉。她甚至没有抬头去确认那个为首的身影是否是他——沈砚。
然而,当那个熟悉却又陌生的低沉嗓音,带着一种无法掩饰的疲惫和沙哑,在会议桌的首位响起时,林晚握着笔的手指还是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开始吧。” 沈砚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会议室,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不容置疑的威压,只是那威压之下,似乎藏着一种中气不足的虚弱。
林晚终于抬起了头。
目光穿过会议桌,落在主位上的男人身上。
只一眼,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是他。
却又…完全不是她记忆中的样子。
沈砚穿着一身剪裁极为考究的深灰色西装,试图维持着往日的矜贵与强势。然而,那身昂贵的西装穿在他身上,却显得异常空荡!肩膀的线条不再挺拔,反而透出一种被病痛侵蚀后的单薄。他的脸颊瘦削得几乎脱形,颧骨高高凸起,下颌线凌厉得有些嶙峋,皮肤是一种缺乏血色的、近乎病态的冷白,在会议室的冷光下,泛着一种玉石般的、冰冷易碎的光泽。眼窝深陷,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深重的阴影,即使他刻意挺首了背脊,也难掩眉宇间那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虚弱。
他正垂眸看着手中的文件,薄唇紧抿着,唇色淡得几乎透明。偶尔抬手示意团队发言时,林晚甚至能看到他过于清瘦的手腕从衬衫袖口露出来,腕骨凸出得有些刺眼。
才多久?短短一个多月…他怎么…变成了这样?
那个在订婚宴上,即使苍白冰冷,也依旧带着迫人气势的沈砚…去了哪里?那个“命悬一线”的夜晚,究竟带走了他多少生机?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冰冷的、陌生的情绪瞬间攫住了林晚!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将目光死死钉在面前的资料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与她无关!她一遍遍告诫自己。
轮到“筑境”工作室阐述初步概念。林晚作为核心设计师之一,需要上台做简要说明。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拄着拐杖,缓缓站了起来。
这个动作,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几乎在她起身的瞬间,林晚清晰地感觉到,一道锐利而复杂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了她的身上!
是沈砚。
他终于抬起了头,那双深沉的眸子,隔着长长的会议桌,精准地锁定了她!那眼神里,有探究,有审视,但更深的,是一种林晚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浓烈到几乎要溢出的…担忧?甚至…是恐慌?
他的目光如同烙铁,先是落在她平静无波的脸上,然后,极其迅速地、带着一种无法掩饰的急切,向下移动!最终,死死地钉在了她支撑身体的拐杖上!和他那条包裹在西装裤下、被拐杖分担了力量的左腿上!
他那本就苍白的脸色,似乎瞬间又褪去了几分血色!紧抿的薄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强行压了回去。放在桌面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二月黄蓉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手背上打点滴留下的淡青色针眼清晰可见。
他在担心她的腿?
担心她拄着拐杖?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林晚死寂的心底激起了一圈荒谬的涟漪。随即,一股尖锐的讽刺感瞬间涌了上来!在她被全世界唾骂“逃婚”、“气晕未婚夫”的时候,在她带着伤脚狼狈逃离的时候,他在哪里?现在,在她努力站起来面对一切的时候,他却用这种眼神看她?怜悯?还是迟来的愧疚?
林晚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她挺首了背脊,无视那道灼人的目光,拄着拐杖,步伐虽慢却异常稳定地走向前方的演示台。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清晰,像是在无声地宣告着什么。
站定。打开PPT。清冷而专业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响起,条理清晰,逻辑缜密,将“筑境”对“蓝湾之心”的理解和初步构想娓娓道来。她的目光扫过在座的沈氏团队成员,唯独刻意避开了主位上那个存在感极强的身影。
然而,就在她阐述到项目景观与海洋生态融合的关键点时——
“咳咳…咳咳咳…”
一阵压抑不住的、沉闷而剧烈的咳嗽声,毫无预兆地从会议桌首端爆发出来!
声音沙哑破碎,带着一种深入肺腑的痛苦,瞬间打断了林晚的发言!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沈砚身上!
只见他猛地侧过身,用手死死捂住了嘴,整个背脊因为剧烈的呛咳而痛苦地弓起、颤抖!肩膀剧烈地耸动着,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脸色由惨白转为一种病态的潮红!
“沈总!” 陈铭脸色骤变,立刻起身,迅速递过去一方干净的深色手帕,同时将一杯温水推到他手边。
沈砚接过手帕,紧紧捂住口鼻,身体依旧在无法控制地痉挛般咳嗽,每一次咳嗽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闷在手帕里,显得更加压抑和痛苦。他另一只手死死抵住自己的上腹部,指节用力到发白。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有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在回荡,伴随着沈砚粗重艰难的喘息。
林晚站在演示台前,握着激光笔的手指冰凉僵硬。她看着那个蜷缩在座位上、咳得撕心裂肺、仿佛随时会碎裂的身影,看着陈铭焦急却无措的样子,看着沈氏团队成员面面相觑、眼中难以掩饰的惊愕和担忧…
胃溃疡?大出血?
仅仅如此…会让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虚弱消瘦至此?会让人咳得如此…痛苦绝望?
一个模糊而可怕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她的心脏。那个被江临在万米高空嘶吼出来的词,如同魔咒般在她脑海中回响——胃癌…晚期…
不!不可能!
这太荒谬了!
林晚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瞬间回神。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压下心底翻涌的惊涛骇浪,脸上重新恢复职业化的平静。她清了清嗓子,声音依旧清冷平稳,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
“抱歉打断一下。我们继续。关于滨海生态廊道的设计,我们的核心思路是…”
她的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刀,干脆利落地切断了会议室里因沈砚病发而弥漫的沉重和尴尬,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强行拉回了冰冷的方案本身。
沈砚的咳嗽声终于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喘息。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胸口剧烈起伏,脸色是劫后余生般的灰败。他握着那方深色手帕的手,微微颤抖着,缓缓垂下,极其隐蔽地将其攥紧在手心。手帕的角落,似乎…洇开了一抹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暗红。
他没有再抬头看演示台上的林晚,只是疲惫地合着眼,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那根靠在林晚椅边的拐杖,此刻在他紧闭的视野里,却像一个无声的烙印,灼烧着他残存的意识。
两条在命运洪流中挣扎的平行线,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海滨会议室里,以一种最惨烈、最猝不及防的方式,轰然交汇。暗流之下,是深不见底的伤痛和无法言说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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